保时捷车里,暖风开的正足,车窗的玻璃上泛起一层白雾。
白玉琼与苏霁月并排坐在驾驶和副驾驶的位置上,与白玉琼以往强势的风格不同,这一次,她没有着急开口,而是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苏霁月正觉得奇怪,就听白玉琼道:“霁月,你是不是很想进国家队?”
苏霁月猜测到可能是父亲与母亲谈过这件事了,因而认真地点了点头,“是。”
得到如此坚决的回答,白玉琼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注定苏霁月会在这个时候遇到池清风,注定她要放苏霁月进国家队成为职业运动员。
看着自己女儿,白玉琼终是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去,那就去吧。”
苏霁月微讶,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真的会答应,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就听母亲又道:“但我有条件。”
“什么?”
白玉琼的语气坚决:“如果出现什么严重伤病的情况,我要你回来你必须听话!”
苏霁月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她点了下头,“好。”
白玉琼打量着苏霁月的表情,又道:“还有,既然要做职业运动员,就彻底离开校园,全心全意地去做,不管是你之前说喜欢的男孩子,还是你之前在参与的什么课题,都不要再继续了,免得分心,好好训练、好好比赛,早点完成你的目标,然后回来结婚、继承家业,知道了吗?”
车窗上雾蒙蒙一片,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就像她看不清的人生。
苏霁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
池清风家楼下的咖啡馆,与池清风面对面坐着的,是多年未见的苏怀朗。
在昨晚见到夏光熙之后,池清风就已然料到苏怀朗一定回来找他,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十五年过去,当年的孩子已经长大,苏怀朗看着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池清风的头上绑着绷带,推着父亲池万年的轮椅转身离开,苏怀朗低头轻咳了一声,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这些年,你和你父亲过得……还好吗?”
池清风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道:“您今天来找我,是有别的事要说吧?”
池清风拒绝与他有不必要的交流,苏怀朗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长叹了一口气,才说:“霁月马上就要进国家队了,我听霁月她妈妈说霁月喜欢你,但你不喜欢她。”
池清风没有说话。
苏怀朗牵唇,似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却终究是笑不出来,他开口:“这样也好,这样霁月就可以心无旁骛地进国家队了,她是立志要拿奥运金牌的人,我也很期待,我和你爸爸没有能达成的梦想,能够由霁月替我们实现。”
咖啡杯里热气氤氲,池清风用手摸索着杯身,在这层白蒙蒙的雾气中,这世界都变得半真半假。
咖啡店里,乐声婉转,池清风听着那声音,竟有些熟悉。
“Whenever you reach for me, I'll do all that I can。”
无论何时你来到我身边,我将为你而做一切。
恍然间好像还能看到那个趴在餐桌上晕晕乎乎的姑娘,她说:“池学长,我也想成为在你需要的时候刚好出现的那个人。”
姑娘说话的时候,眸光清浅,笑意盈然。
可再一晃眼,她就不见了。
……
*
傍晚,江畔,夕阳西沉,云朵被霞光染红。
收到池清风的信息,苏霁月几乎是立刻跑了过来,池清风还坐在昨晚的长椅上,苏霁月看着他的背影,却近乡情怯般,迟迟不能向他走去。
残阳下,男人的背影挺拔,眺望着远方,霞光落在他的身上,美得就像一幅画。
那是她喜欢的人,是她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这一刻,苏霁月只想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她能好好的记住他的样子,将他藏在心底。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池清风突然回了头,与苏霁月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她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不约而同的沉默过后,苏霁月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没话找话道:“学长,你吃饭了吗?”
就在昨天,她拎着洒了的星巴克来安慰他,可一转眼,一切都不一样了。
池清风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她,一字一句,“之前的课题已经结束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以后你好好生活,去实现你的理想,我们”,他别开眼,“不要再联系了。”
不要再联系……
虽然对于池清风要说的话有所预料,然而真的亲耳听到的时候,苏霁月的心里还是如同被刀扎过,血淋淋的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强撑出了一个笑,“池学长,我知道你各方面都很优秀,现在是我配不上你、拖累你,但是你等着,等我变得更好、等我拿到了奥运金牌,我会把金牌当做聘礼,回来找你,你等我,不要忘了我!”
在这一刻,池清风好想说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我绝对不会等你的!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连他自己都有些惊愕。
他想威胁苏霁月,让她不要走,这句话里是他从没有过的卑鄙又矫情,哪怕是在他父亲残疾、母亲车祸去世的当时,他面对着引起这一系列噩梦的源头人物苏怀朗,也只是尽可能装作懂事又克制的样子,说了那句“我不恨你,我只是无法原谅你”。
而现在,他连最后的那一点伪装都不想要了。
他不要什么奥运金牌,她只要走了,就不要想他会等着她。
可是池清风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意识到,在自己的内心,他居然好想等她啊!
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
落日余晖,再明亮的光芒也终有消逝的那一刻。
轻飘飘的一句“再见”,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苏霁月是一路哭着走回的宿舍。
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喜欢,就这样短暂的停留在了这个冬天。
她还是喜欢他,只是不会再提起。
父亲开车来接她,苏霁月坐在副驾驶,看着后视镜里学校的牌子一点点变小直至不见。
在那一刻,苏霁月清晰地意识到,从今以后,那个眉目俊朗、高冷又温暖的学长,或许只能和她短暂的大学时光一起,留藏在她的脑海中。
而她擦干眼泪,还有新的路要走。
*
寻常的一天,结束了漫长的手术,池清风同家属谈着话,走回了急诊。
家属那边几番感激与嘱托,池清风点头应着,路过急诊大厅的时候,目光无意中扫过了那个墙角,一瞬间有些恍然。
家属见他出神,不由唤他:“池医生?池医生?怎么了?”
他回过神,摇了摇头。
没事……
只不过是再也不会有一个姑娘,靠在那个墙角里固执地等他,兴高采烈地向他冲过来。
*
空中技巧国家队。
新队员入队,队内反常的热闹了起来。
小道消息像长了腿一样,半个小时内传遍了整个国家队:“你们知道吗,新队员好像是苏怀朗教练的女儿!”
“真的假的?怪不得没有她参加今年的全锦赛也能被选进国家队……”
“她的水平怎么样啊?”
“不知道,但教练家条件那么好,小公主吃不了什么苦吧……”
“国家队又不是什么镀金名校,吃不了苦来国家队干什么……”
邰凌霄走进训练场地,就听到水池边几个人的议论声,她正要说话,就听有人叫了一声:“快看!”
话音未落,就见苏霁月从高处冲下,而后在跳台高点腾空,两个空翻干脆利落,动作标准又轻灵,随后“噗通”一声,人就进了水里。
四下一片寂静,随后突然爆发了一阵惊叹声。
两周台的最高难度,这个小公主做的有模有样,而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苏怀朗只是背着手站在水池边,带着从容的微笑,一点意外也没有。
苏霁月从水池边爬出站起,擦掉自己脸上的水,她冲着对岸的人霸气宣告,“我,不叫苏怀朗的女儿”,她说着,手指向苏怀朗所站的位置,“那边那个老头子,叫苏霁月她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