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池清风面对全场认真道:“她右膝的旧伤已经有十余年之久,这一次入院的诊断包括副韧带损伤、十字韧带损伤,关节腔积液,我们给她的建议是手术,但她怕术后恢复不好影响竞技状态所以拒绝了,她说她的伤不重,只怕是她对自己有点误会,如果她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为大家详细介绍一下她病情。”
邰凌霄听到池清风时苏霁月的主管医生时,第一反应自然是惊讶的,怪不得她听说苏霁月这妮子住院住的都不想出院了!
而听到池清风话里话外都是在帮苏霁月澄清她的伤情其实很重,邰凌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总归不是苏霁月一个人去面对故意挑事的主持人了,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小公主,上了台被人欺负成这样,邰凌霄心里既担心又生气,能有一个人为她撑腰真是再好不过了。
主持人惊讶过后很快恢复了从容,既然池清风自己要搅进来,那就两个人一起解决。
主持人虽然是笑着的,但问出的话却格外尖锐:“既然池医生觉得苏霁月的膝关节损伤已经很严重了,那我替我们广大网友问一个问题啊,在这种情况下还适合继续参加比赛吗?”
既然伤的那么重,又为什么要去比赛,现在又坚持不退役?
池清风看着主持人紧抓着苏霁月的伤情不放,却又对苏霁月受伤的具体情况毫不关心,这其中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是异常平和,他开口不急不缓道:“苏霁月的伤已经有十年有余了,骨折、积液、韧带拉伤样样没落,副韧带、十字韧带更是老伤常犯,大概在几年前我就不会建议她再做职业运动员,但是在这几年间,她拿了四次国际雪联积分第一、十一站世界杯冠军、三届世锦赛冠军、一届奥运会银牌,她所做到的全是超出我预期的事,没有任何一场胜利是天经地义,你问我她还适合继续参加比赛吗?”
池清风停顿了一下,目光在苏霁月身上淡淡转过,而后看向主持人,“答案是不适合,但如果她再拿到世界冠军,我也不会意外。”
池清风的话音落,全场一时寂静,刚刚还聒噪的观众都安静了下来,就连一直在挑起争端话题的主持人也终于无话可说,哑了火。
苏霁月看着池清风,怔住。
为什么……为什么池清风会对她的成绩这么了解?
这么具体的数字,连她爸都未必能记得清楚,可池清风就这样如数家珍,竟然一个都没有说错!
苏霁月仰头,望着自己身边的男人,他的眸光深邃,眉眼间的神情严肃而认真,薄唇微抿,注视着主持人。
顶着池清风强大的气场,主持人默了默,再开口时自我圆场道:“池医生说的太好了,也是从池医生的介绍里,我们能够体会到运动员带伤出战的不易,没有任何一场胜利是天经地义,让我们为霁月鼓掌。”
台下掌声响起,邰凌霄坐在人群中,看着台上拄着拐的苏霁月,鼓掌格外用力。
为这么多年的苏霁月,也为这么多年的自己。
比赛比的久了,她们都已然记不清自己的努力,哪怕是苏霁月带着那么重的伤,却也觉得这没什么可说的,她们眼里能看到的,只是那些没能得到的胜利,因而自我否定、自我埋怨,却忘记了,走到今天,她们已经很棒了。
没有任何一场胜利是天经地义,也没有任何一个荣誉是理所当然。
大家记住的应该是苏霁月那四次国际雪联积分第一、十一站世界杯冠军、三届世锦赛冠军、一届奥运会银牌,而不应该只是苏霁月因为旧伤而出现的那一次失误。
这之后主持人也不敢再在苏霁月身上多做纠缠,很快换了话题,讨论回了膝关节损伤。
倒是池清风在介绍膝关节韧带的时候,时不时会提起一句“苏霁月的这跟韧带就有损伤”或者“苏霁月的这跟韧带损伤最重,它的功能又重要,因此我们也建议她手术”。
一段介绍下来,那些专业的词汇观众一个没记住,最后看着那张膝关节的图谱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印象:这些韧带苏霁月都伤过,伤成这样还能比赛的冠军,坚强!
后来中场休息的时候,主持人忍不住和自己的同事委委屈屈抱怨道:“我采访苏霁月的时候说的话有那么过分吗,池医生反应这么大,难不成我激起民愤了?”
一旁的同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是主管医生,也不至于对苏霁月这么上心吧,半路杀出个池医生,好好地热搜就这么没了,哎……”
经历了这么一茬事,场子也渐渐冷了下去,下半场录制进行的很快。
没了采访任务,苏霁月坐在台上也跟个观众差不了多少,只顾着望着池清风傻笑。
邰凌霄原本想提醒苏霁月注意点自己作为世界冠军的形象,但想了想,反正发信息苏霁月也看不到,更重要的是,那是池清风啊,如果她能遇到一个人像池清风护着苏霁月一样护着她,只怕她也会理智全无,看着那个人傻笑。
过了八年,苏霁月那妮子是终于要见到曙光了吗?
原本约定好节目之后邰凌霄送苏霁月回家,但为了给苏霁月和池清风创造机会,录制一结束,邰凌霄给苏霁月发了条信息就先一步走了。
可比邰凌霄走的更快的,是池清风。
苏霁月看了眼手机的功夫,再抬头,池清风就已经不见了踪影,苏霁月忙向一旁的工作人员询问他的去处。
工作人员也正觉得纳闷,池清风在台上那么维护苏霁月,可下来以后却连一句话都没有和苏霁月说过,就直接走了,一点也不像熟络的样子,这都是什么情况?
对于苏霁月的问题,工作人员也只能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池医生下台之后就直接走了。”
苏霁月又怎么会猜不到池清风是在躲着她,如果池清风真的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连坦然地留下来和她说两句话都不敢?他们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们明明……明明相处的很好,可为什么突然之间……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被赶出了他的世界!
拄着拐一路蹦出了录影棚所在的区域,周围是城中村一片荒凉的庄稼地,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太阳西沉。
苏霁月按下了池清风的电话,漫长的等待过后,池清风终于还是接了。
她用软软糯糯委委屈屈的语气问他:“池学长,你在哪儿啊?”
她一向像个小土匪,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听到她的声音,池清风的心里没来由的一软,默了一瞬,再开口的时候是一如平日的清冷语调:“我在回医院的路上。”
“池学长,邰凌霄原本约好要送我回家的,但她突然有事先走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人在这,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回去啊?”
她说的可怜兮兮的,池清风抿了抿唇,还是坚定道:“我已经走了,叫个车或者联系你家里人来接吧。”
“学长,我一个姑娘孤身一人,腿脚又不灵便,长得又这么好看,叫车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啊?我也想等家里人来接,可是学长你刚才也说了,我的腿伤很严重,要等那么久,我腿疼。”
苏霁月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几句话把池清风堵了回去,池清风心里烦闷,直想他刚刚在台上怎么没见她这么好口才,长了一张嘴都是用来气他的吧?
池清风闷声道:“找工作人员要张椅子,坐着等。”
“池学长,我出来找你,没在录影棚了,现在腿疼,就在庄稼地旁边,走不回去了,你不信的话,我发定位给你看啊!”
苏霁月说着,点了个定位给他发过去。
池清风就听手机“叮”地响了一声,点开一看,地图上苏霁月在乡间的哪条小路上,旁边绿色的一片菜地。
池清风的眉头打成了一个死结,她怎么走到那边去了?
听池清风不说话了,苏霁月察觉到了机会,小心地试探道:“池学长,你能不能过来接我啊?”
对于苏霁月,池清风是担心的,可是如果现在回头,只会让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他狠了狠心:“我给节目组的人打电话让他们去接你回录影棚,你给你家里人打电话找人接你。”
“学长,我……”苏霁月的话还没说出来,池清风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池清风心里一紧,当即问:“苏霁月,你怎么了?”
半晌,没有人回答。
池清风愈发有些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苏霁月,你到底怎么了?”
终于,听筒里传来了女生憋屈的声音:“我……我刚刚摔了一跤。”
池清风的心一沉,“你怎么样?”
苏霁月的语气里带着委屈和气闷:“我怎么样你又不会过来,我自己会叫救护车!”
苏霁月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池清风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握着方向盘的手愈发用力了几分,修长的指节有几分泛白。
终于,他还是猛地打过方向盘,调转了车头。
*
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晚霞泛着金色的光芒。
苏霁月坐在马路边,扶着腿,看着寂静的小路上偶尔经过的人,周围是这个季节荒凉的田地。
也说不清等了多久,苏霁月听到有紧急刹车的声音,小路路窄,汽车进不来,之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焦心地唤她:“苏霁月!”
她抬头,是池清风,他终于来了。
在这冬末的寒风中,被吹了许久的苏霁月冲着池清风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温暖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