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朋闻言，不由重重地一叹气，这次方家老爷子亲自上阵，池清风想要脱身，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迟疑着对池清风道：“那你……”
池清风倒是想得清楚，“外公近来身体恢复的不错，无论如何，方家是要去一次的，就当是给老爷子请安了吧。”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门，他们回头，见夏曼思走了过来。
隔着半米远的距离，夏曼思就停下了脚步，将手里的病理报告递给了池清风，“这个是2床外院的病理结果，周启南想让你看一下决定要不要手术。”
说完，与从前截然不同，没有再多的耽搁，她转身就离开了，从头至尾一眼看过谢嘉朋，仿佛他对她而言不存在一般，反倒是谢嘉朋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
池清风手上翻开报告，抬头看到谢嘉朋的表情，只觉得愈发不对劲，“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从美国回来以后每次见到对方就躲，一句话都没有好好说过。”
谢嘉朋被问得心虚，低了头，含糊道：“没什么……”
池清风哼笑了一声，“没什么你这么盯着人家看，眼睛都快挂在夏曼思身上了，分明就是有话想跟她说吧？”
谢嘉朋一怔，本能地反驳道：“没有……”
谢嘉朋嘴硬，池清风也懒得拆穿他。
池清风还记得谢嘉朋到医院找他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还是他师妹的夏曼思，女生身高腿长、肤白貌美，说话做事的时候又透着干练，谢嘉朋看着夏曼思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后来大家渐渐熟悉，夏曼思全心全意在追池清风，谢嘉朋虽然嘴上调侃夏曼思是夏嬷嬷，怕得要命，但所有人里，也就他和夏曼思的来往最多，与其说是夏曼思可着他欺负，倒不如说谢嘉朋也乐在其中，两个人时常打打闹闹的，池清风也在一旁跟着看个热闹。
只不过这种“乐”最近消失了。
池清风没再看他，低头要研究报告，只是看似轻描淡写地对谢嘉朋道：“如果有话想说就尽快去说清楚，不要因为胆怯给自己留下后悔的理由。”
人心有多脆弱，就有多坚强。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当初他能早一点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内心，会不会可以让苏霁月少哭两次？
如今对于谢嘉朋和夏曼思之间，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他们之间是朋友还是互相嫌弃的同事，但大家终究是相伴十年的伙伴，这样的关系已经难得，这样僵持下去，很有可能会演变成对于双方的遗憾。
谢嘉朋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有些犹疑地望着池清风办公室外的方向。
*
从池清风的三线办公室出来，外面的相对宽敞的医生办公室。
手术日，办公室里留守的医生不多，角落里，三个本科实习生挤在一张桌子前，边看着书，还在小声地议论着。
“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偏偏被分到了这个夏老师的手底下？别的老师出科考试随便问问就过了，她还非得既要问病史查体，又要写病历，还得考知识点，好烦啊！”
“我听说她在科里也是出了名的事多又刻薄，人家都叫她夏嬷嬷！”
“夏嬷嬷？这名字谁起的，还挺贴切”，实习生说着，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又道，“我听说夏嬷嬷喜欢池医生，追了好多年，但没追到。”
“她这么事精，池医生那么优秀的人，能看的上她才怪了！”
三个人说着，不约而同地笑了，谢嘉朋有些听不下去了，上前制止道：“你们对夏医生什么都不了解，别在这瞎说！夏医生让你们问病史查体是为了让你们对骨科病例有一个具体的印象，为了能有病人配合你们问，她还得提前去找病人沟通，对于她而言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之所以要做，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夏嬷嬷这个名字不过是朋友间的玩笑话，不是用来让你们对她做人身攻击的！碰上这种人美心善的老师，你们就应该偷着去庆幸，而不是在背后议论人家是非！”
谢嘉朋越说越生气，这一连串的话说完，只见三个实习学生的脸色都变了。
谢嘉朋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到了震慑作用，心里有些欣慰，正要再说点什么，却忽然注意到他们视线的方向越过了他，看向了他身后。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过身，只见夏曼思就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夏曼思移开了视线，并没有想理会他的意思，进屋将手中的病历夹放下，转身又要走。
谢嘉朋终于还是追了出去，他拉住夏曼思，“等一下！”
夏曼思想甩开他，没甩掉，逼不得已转过身来，“干吗？”
谢嘉朋却有些慌了，还没有想好要说些什么，结巴了一下，“那个……小孩子不懂事，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夏曼思冷眼看着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们说的也没有错啊，事多又刻薄，反正大家不都是这样想我的？”
谢嘉朋几乎本能地反驳：“不是……”
虽然夏曼思有的时候为了结果，做事的手段有些极端，但绝大多数的时候，她还是一个认真也可靠的伙伴，虽然她执意想要参与与美国合作部分的课题主要是为了追池清风，但是池清风回国以后，她也一直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的很好，在那样特殊的关口为课题的稳定进展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对于谢嘉朋的话，夏曼思却是不信的，她牵了牵嘴角，带着些许讥讽之意，“你以为我不知道‘夏嬷嬷’这个名字是你给我起的吗？”
谢嘉朋语塞，“我……”
夏曼思却是下定了居心，“不用再在这里虚情假意安慰我了，既然你那么讨厌我，让我高抬贵手放过你，你放心，以后我会当做我们不认识的！”
夏曼思说完，用力挣脱了谢嘉朋的手，转身就走。
*
方家的老宅子在城中心难得的僻静处，周围的林荫道栽满了整齐的银杏树，此时已是冬日，先前金黄的树叶凋落殆尽，只剩下了硬挺的枝条。
将车停在院子里，管家引他前往方泰鸿的房间，甫一进宅子，迎面就碰上了正要出门的方曜文。
方曜文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系着袖口，正要去集团开会，见到池清风，他的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视线相对，两个人之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住了，是完全不合的气场。
老爷子为什么将池清风叫来，方曜文是知道的，自从将RK拿到手，这个项目带给他的名利双收，让他一直处于胜利者的位置，然而得意的日子还没有多久，池清风竟然真的搞出了一个新的设计！
老爷子提出想让池清风作为新项目的负责人加入H&G，还说让他们兄弟合心，这是方曜文一直以来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心里的抵触当场已经满格。
倒是他的父亲方绍辉更沉得住气一些，对方泰鸿道：“清风那孩子一向主意大，还是先听听他的意见吧。”
劝退池清风或许远比说服老爷子要来的容易。
与池清风争了那么多年，对于池清风在意些什么，方曜文是清楚的。
他冷笑了一声，“最后还不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