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全场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
主任震惊地看着她,“你是谁?”
池清风亦没有想到苏霁月会像这样突然出现,惊讶过后心里一沉,只怕她会被搅进这场无谓的骂战之中,正要拉她出去,苏霁月却先一步挡在池清风的身前,是绝对维护的姿态。
她开口,坚定而认真道:“我是南华大学的学生,也是参与这个课题测试的人,我母亲的公司是这次强力杯比赛的参评方之一,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池学长的设计在专家评审中得到了非常非常好的成绩,过程全盲审,不是为了你们主任的名望、也不是为了你们医院的名声,只是纯粹地去评价这个设计,非常优秀,一点也不普通!你们口口声声说这个设计是科里的,却连它有多珍贵都不知道吗?”
这一段话说到最后,苏霁月全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已然出离愤怒。
黄天华不仅没有在课题实施的过程中帮忙、不仅去领导的面前抢功、不仅骗取池清风的签字把专利偷卖了,可居然连这个设计真正的价值都不清楚吗?
他明明已经抢走了对池清风而言那么重要的东西,却还要将它说的一文不值,苏霁月听着,都已经要气炸了,她想象不出作为当事人的池清风此刻应该是什么心情。
黄天华怔了一瞬,对于苏霁月所说的一切显然都没有想到,但他随后还是不以为然地哼笑了一声,“这设计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怎么没能赢下强力杯的比赛?”
“那是因为H&G他们从中使绊,在比赛的最后关头,说了一些与项目本身无关的事,才使得结果发生了变化,H&G千方百计从中作梗就是为了以低价拿走这个专利,你作为项目组的人,不仅不维护这个项目的价值,反而和他们里应外合,骗走池学长的签名卖掉了专利,你简直……简直就是被人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
苏霁月知道池清风不喜欢让别人知道他复杂的家世,对于H&G和池清风之间的关系,她不能多说。
可越是不能说,她越是替池清风感到委屈,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心血、明明整件事里唯一受伤的是他,可所有人还要指责他忘恩负义、自私自利,苏霁月想着,气的手都颤了起来。
黄天华起初震惊于苏霁月说H&G为了低价拿走专利从中作梗,而后听到苏霁月指责他骗池清风的签名,当着全科人的面,当即否认:“你别胡说八道,说我骗池清风的签名,你看到了?”
“我听到了!24号那天下午在急诊诊室,你去找池学长,打着课题申请的名义催他在一张白纸上签名,其实签的就是这个专利转让,对不对?”
质问之后,苏霁月顿了顿,又忍不住说道:“你们这些人,在课题遇到难处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帮他,如今稍稍有了一点成果就来抢夺,你们知道这个课题对池学长而言有多重要吗?那不只是他的课题,更是他的执念啊!他花了那么多年、耗尽了心血做出来的东西,你们怎么能就这么骗走卖掉,还反过头来道貌岸然地指责他,你们这些人……你们太过分了!”
苏霁月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发抖,她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在这样的场合哭出来,可是只要想到池清风现在所遭受的一切,她就控制不住地愤怒和难过。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苏霁月的控诉之声。
池清风站在苏霁月的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听到那声音都带着颤抖。
他看着眼前并不算高大却执意挡在自己身前的姑娘。
是这个姑娘在凌晨两点从二楼的窗户跳下,一个人跑过了黑暗的小巷,风尘仆仆向他而来,在他遭受不公的时候,这样义无反顾地挡在他的身前为他顶着全部的质疑,维护于他。
在这一刻,池清风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一生,他也不会再遇到一个像她一样的姑娘。
被苏霁月这样当众指责,黄天华恼羞成怒,“主任申请课题是事实,材料都已经交到市里了,你说我借机骗池清风的签字,有证据吗?突然闯进我们科的会议室,空口无凭地就想陷害我,怎么,觉得自己家里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倒是要打电话给南华大学问一问,你这样的学生,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他们到底管不管!”
黄天华这是要对苏霁月下手的意思!
“你……”随意!
苏霁月的话还没说出来,只觉得突然手腕上一紧,整个人被池清风拉到了身后。
池清风坚决道:“如果你敢给南华大学打电话,我就给基金委还有媒体打电话!”
黄天华一僵,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池清风看着黄天华,目光凌厉、一字一句道:“你用课题申请的名头骗我的签名去卖了专利,恐怕申请课题的标书上并不是我的签字吧?虽然你的算计没错,转卖专利的事情白纸黑字我已经无可挽回,但是如果你敢动我的人,我不怕和你玉石俱焚!”
黄天华还从没有见过池清风这样决绝的一面,用不可思议地目光看着他,“池清风,你疯了吧!课题申请的负责人是主任,你要对你自己的导师恩将仇报吗?”
虽然黄天华转卖专利必定是经过主任首肯的,但在之前的争吵中,矛头更多地指向的事执行人黄天华,可现在池清风以新课题申请作为威胁,背后直对的就是主任了。
霎时间,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池清风。
池清风望向自己的导师,深吸了一口气,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凝在心头,他开口,声音微哑:“我不知道黄天华来骗取我的签名您是否知情,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经过您批准的,那么现在专利已经卖了,这个项目带来的所有荣誉和收益就当冲抵了这么多年您对我的照顾,我们两讫,如果您不知情,那我只能说声抱歉,我无意伤害老师,但如果黄天华欺人太甚,我也不会任人欺负!”
池清风说完,拉着苏霁月,转头离开了会议室。
*
会议室外,谢嘉朋听着里面的对话,已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就见池清风带着苏霁月走了出来。
姑娘的小脸因为刚刚吵完架还红扑扑的,连眼眶都发红,池清风将苏霁月交给了谢嘉朋,“带她回去上课吧!”
谢嘉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苏霁月焦急地问道:“那你呢?”
池清风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衣,低声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
回学校的路上,苏霁月收到了母亲的回信,母亲给了她法务的联系方式,她焦急地去问了一圈,想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挽回的办法,法务听完只是异常冷静地问了一句:“有证据能证明当事人签字的时候并不知情吗?”
苏霁月沉默了。
法务已然明白了什么,“没有证据的话,那么签字默认双方知情同意,并不能单方面毁约。”
……
苏霁月挂掉了通话。
看苏霁月的脸色,谢嘉朋就已经知道了结果,连再问的必要都已经没有,到了学校,最终也只能嘱咐一句:“别多想了,好好上课,清风也不会想让你为了他耽误自己的学业的。”
一天的课,苏霁月上的心不在焉,她趴在桌子上,看着前方脑袋空空、目光呆滞,额尔德木图老爷子将她叫了她好几次她才反应过来,面对老师的提问,她似是在听,却又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整个人神情恍惚。
一向喜欢叫苏霁月起来提问的额尔德木图老师也没有见过她这幅样子,一时间连责怪的话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担心她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所幸何恬恬在一旁拼命圆场,老爷子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再为难。
下了课,苏霁月飞快地跑回医院,却没有再找到池清风,追着谢嘉朋逼问了半天,终于问出了池清风在江边,苏霁月又风风火火奔向了江边。
已经过去了一个白天的时间,苏霁月迫切的想知道池清风现在状态如何。
先前的时候她多少还抱了些侥幸心理觉得还有挽回的机会,可自从与法务的那一个电话之后,她终于认清,所谓的机会不过是她的幻想而已,而这一点,池清风在会议室说出不怕玉石俱焚的那些话的时候大概他的心里就已经清楚。
夜晚,松江边,灯火缤纷,往来的人流不息。
苏霁月一路跑的急,此刻大口喘着气的同时,目光不停地在人群中搜索,终于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那个熟悉的背影,一个人,面向江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有些着急地想要过去,可刚抬脚却又意识到这件事情于她而言都已足够难过,对于池清风本人又该是何其痛苦,既然已经无法改变,相比于过去给他添堵,她更希望自己能让他开心一点,走出这件事的阴霾。
想到这里,苏霁月深吸了一口气,牵起唇角,弯成微笑的弧度,她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察觉到有人过来,池清风抬头望去,只见苏霁月带着温柔的笑意望着他。
她说:“学长,你吃饭了吗?”
池清风没有说话,就见苏霁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星巴克的袋子,放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我带吃的来了!”
她说着,将袋子放在了两个人的中间,正要伸手去拿里面的东西,却在这时发现大约是她之前跑的太急,里面的咖啡洒了一袋子,三明治被咖啡泡了透彻,包装纸的湿了。
苏霁月看着袋子里的一片狼藉,苦了脸,却有一只手伸进了袋子,拿出了一个三明治。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池清风,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了纸巾,将包装纸上的咖啡擦了擦,然后剥开三明治,将剥到一半的包装纸窝好,是正方便吃的样子,递到了苏霁月的面前。
苏霁月一怔,随后开心地接过,池清风又将另外一个三明治拿出来剥开,两个人并排坐在江边,啃着同款三明治。
苏霁月看着池清风的状态,似乎比预想中要好一点点,她仰头望着他,小心地问:“学长,你刚刚坐在这里,在想什么啊?”
池清风注视着远处的江面,抿了抿唇,“想课题,想人生,想之后要怎么样才能绕开之前的专利,做出更好的设计。”
还有,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