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春城似乎要格外的冷上几分。
国家队开始训练的第一天,天空中就飘着小雪,又经历了大半年不在冰雪的环境,坐在缆车里上山的过程中,队员们透过玻璃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有说有笑,十分兴奋。
苏霁月坐在热闹的后辈边上,心里却空落落的。
与她差不多时期入队的队员,原本就只剩下了邰凌霄,之前不管是训练还是吃饭、休息,她也每每都是和邰凌霄在一起,而今年,邰凌霄退役了。
苏霁月长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小队员注意到了她这么长时间的沉默,互相对视了一眼,努力地向苏霁月搭话:“队长,你真的好厉害啊,那么严重的伤,手术之后能恢复的这么快、这么好,水池赛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这一定是因为真正的天赋才能做到,对不对?”
坦白说,苏霁月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真正的天赋,但她能确定的是,在康复室里煎熬的那些日子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今天是她术后第一次上雪道,不管是真的天赋、还是真的煎熬,她只希望这些可以让她在雪面上一切顺利。
对于这一次苏霁月的恢复过程,苏怀朗的每一步都十分谨慎。
尽管苏霁月的状态看起来不错,但苏怀朗依然要求苏霁月只能在一周台上做一些适应训练。
一周台的高度低,落地对膝盖的冲击力不大,苏霁月尝试了几次,可以顺利完成,苏怀朗却并不同意她换跳台的要求,“不要太着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
苏怀朗谨慎到已经有些反常了,甚至比她术后刚开始康复训练的时候还要谨慎,苏霁月自然能猜得到是为什么,大概她母亲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也已经向苏怀朗下过最后通牒了。
父女二人对视了片刻,苏霁月虽然算不上情愿,但终是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
夜里一个人躺在宿舍,苏霁月抬头看着天花板,失眠。
她究竟能恢复成什么样?
在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父亲问康复师时得到的那句回答:“要说手术之后完全恢复到术前的状态,这个……别说我保证不了,就算全世界也没有几个先例……”
她会是这样的先例吗?
每这样问自己一次,煎熬也会更深一分,今天没能上到两周台,这个问题的答案揭晓又晚了一天。
但再晚也有到来的时候。
第二天训练的时候,苏怀朗依旧是让她先上的一周台热身,直到其他两周台的队员休息的时候,确认她准备好了,才终于给了她许可。
彼时已经临近中午,队员们结束了半天的训练,都没有离开训练场,而是都留了下来,聚在了一起给苏霁月加油,大家在周围激动地为苏霁月呐喊,声音此起彼伏:“队长加油!”
“队长最棒!”
“队长没问题的!”
她目前是适应训练,要做的不过是两周台很简单的团身空翻动作,却有这么多人这样隆重的为她加油,苏霁月的内心一时有些复杂,想了想只觉得有趣,现在的她竟比她当年作为新手第一次上两周台时还要紧张。
如同当年一样,于她而言,既是父亲、又是教练的苏怀朗手臂落下,在这一刻,十几年的时光,恍如隔世。
她走了那么远,又好像走回了出发的那一天。
她会是一个好的空中技巧运动员吗?
她还会是一个好的空中技巧运动员吗?
眼中是熟悉又陌生的跳台,苏霁月轻阖眼,深吸了一口气,如同她过去曾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再睁眼时,她的目光变得清明而坚定,俯身,出发。
俯身、加速、直体、腾空、团身……
苏霁月出众的制空能力是大家公认的强,当被问到她为什么喜欢空中技巧的时候,苏霁月的回答是:“我喜欢腾空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在自由的拥抱天空。”
时隔半年多,历经了艰难的手术、复健过程,她终于又回到了这片天地。
两次团身的动作完成的轻轻松松,这对她而言本就不是什么难度,真正的考验只在落地这一瞬间。
站!
所有人在这一刻不由屏住了呼吸。
雪板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随之而来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冲击力,久违的感觉席卷了她身上的每一个关节,她的身体紧绷,全神贯注,是完全应战的状态,绷紧的神经将这短短的片刻拉至无限漫长,却也是在这一瞬间,苏霁月隐约感觉到右膝有一丝酸软。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全黑的世界里,突然刺过了一道激光,纤细而尖锐,突兀的存在。
她的心里本能地一紧,耳畔不知道为什么回响起了母亲的话:“下次你再受这么严重的伤,很有可能就恢复不了了……”
“所以霁月,如果你再受伤,我只能让你退役了……”
苏霁月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雪面,脑海中突然有一瞬的空白。
初冬的时节,雪层还并不算厚实,混着细细的冰碴,不甚平整。
她的身体晃动了几下,苏霁月的右腿终究是卸了力,人横倒在了雪坡上,背部着地。
膝盖虽然酸软,却没有明显的痛感,问题应该不大,可也说不清缘由,在这个时候,苏霁月却觉得心底好像有一根弦,断了。
四下一时寂静,队员们随后从各个方向围了过来,担忧的唤道:“队长!”
“队长,你还好吗?”
苏霁月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入目,是攒动的人头。
而她此刻的心情,就像眼前的画面一样,怎么也看不到她喜欢的那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