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路醉醺醺的钱孙爱来到了施丽的家里,那个大门似乎不管白天黑夜总是这么洞开着,也没有一两个门公,更没有公侯门前的大狮子,虽然优美却不壮观,钱孙爱开始担心哪天会不会有盗贼来光顾。
这个时候还不算太晚,他走进院子里就看到两排长长的红灯笼,把院子照的一片桔红。还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在门口站着,那自然不是施丽,而是昨天遇到的那个鸨母,她自我介绍说叫做陈七姑。
陈七姑小心翼翼的陪着钱孙爱进了大厅,然后指着二楼施丽的闺房说:“公子今天来的有点晚,小姐正在陪着客人说话呢!”
钱孙爱的酒也有点醒了,就说:“你去泡一壶茶来,我在楼下坐一会儿。”陈七姑去了二楼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公子,小姐说让你上楼呢。”
钱孙爱也没有问太多,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地位太高了,他们不敢得罪自己,所以怕是要把刚才的客人给赶走了。
“你今天怎么不弹琵琶,我是专程从扬州赶来的。”
“人家肩膀疼怎么弹,都不知道心疼人。”
在楼梯口钱孙爱就听到施丽正在和那位客人嘻嘻哈哈的调笑,他觉得施丽挺机灵的,不但会撒娇,而且恰到好处,不像有些阿姑那么轻浮造作让人腻歪,所以立即心情变好了不少。
“钱公子你来了。”
这一声称呼也让钱孙爱感到满意,只有傻乎乎的阿姑才会把他内阁首辅的身份给暴露出来,那样他恐怕会勃然大怒,虽然是个纨绔,也知道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胖子嘻嘻哈哈的站了起来,冲着钱孙爱一拱手,“失敬失敬。”
施丽站在两人中间,给他们互相介绍:“这位是钱公子,是一名御医。”
“久仰久仰!”胖子拱手笑道:“钱公子,一听就是个有钱人,钱公子家里肯定是家财万贯,怎么花都花不完。”
“这位是朱胖子!”施丽吃吃的笑道:“也叫死胖子!”
“不是的不是的。”陈七姑在施丽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别听他瞎说,朱三爷是扬州来的大盐商,真正的腰缠万贯。”
“死胖子,你还欠我一套陶渊明的图书呢。”施丽吐了吐舌头说。
钱孙爱越发觉得施丽很可爱,就笑着说:“这位朱三爷既然姓朱,想必是我们大明朝的皇亲国戚吧,一定是,一定是的。”
“我要是皇亲国戚就让施丽给我当王妃,我都快被她迷死了。”朱胖子口齿伶俐,回答问题也很机智幽默,顿时让钱孙爱很有好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天晚上喝完酒之后,他丫的看谁都顺眼。
“谁给你当王妃,你那么胖。”施丽说。
“胖是胖点,可是我人长的不赖,心肠也好。”胖子嘻嘻哈哈的说。
陈七姑赶忙给钱孙爱拿来了锦墩让他坐下,然后朱胖子就很热情的和他说话,问他御医做的怎么样,会不会提心吊胆,宫里的娘娘们是不是很难伺候什么的。钱孙爱对他说宫里的事儿不能在外面说,把他给打发了。
但胖子明显神经大条,还是一个劲儿的问个没完没了。
于是钱孙爱就反过来问他:“朱兄的生意做得怎么样,现在盐务生意还好吧,扬州可是人间天堂啊?”
“别提了,扬州住不下去了,我现在搬到南京来住了,那地方兵荒马乱的,好多兵马都盯上了那块肥肉。”
“朝廷在那里有兵马怕什么。”
“你不说朝廷的兵马还好,一说起来一肚子气,他们不打流贼,也不打满鞑子,专门打我们这些老百姓。”
“扬州的士绅也害怕嘛?”
“你知道冒襄吧,他家和史可法大人非常要好,还不是逃之夭夭了。”
说到这里,胖子又发感慨,说生意没法做了,大运河沿岸到处都是盗贼,而且去北方的路也被封闭了。
钱孙爱就纳闷的问:“扬州有二十四个盐池盐场,这些盐最主要是销售到哪里?”
“有一部分卖给朝廷,给北方的老百姓吃,咱们南方不缺盐,一般情况下闹盐荒也到不了这里,你担心啥?”胖子笑道。
“那剩下的呢?”
“我去他个仙人板板,,都卖给鞑子了,有蒙古鞑子还有满鞑子,反正都是鞑子,我也分不大清楚。辣块妈妈的,吃了咱们的盐,反过来打咱们,真不是个东西。”胖子叽里咕噜的说,一只肥大的手掌乒乓的砸着桌子。
盐铁,盐铁,自古以来,中原之所以能够让大草原俯首称臣,不就是靠着盐铁茶丝绸这些资源嘛。钱孙爱突然想,能不能给多尔衮来一点经济制裁,搞一场和平演变什么的。但他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猜测也许永远都只是猜测。
见他沉思,朱胖子赶忙又扭过头去跟施丽调笑,说:“我听说你肩膀疼,这样吧,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按摩怎么样,我不收钱。”
“不要你管,你那么胖,把我骨头都捏碎了。”施丽白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还不滚,我还有事儿呢!”
“聊一会儿,聊一会儿。”胖子嘻嘻的笑着说:“你不说这位钱公子是御医嘛,那让他把你的肩膀给治好了呗。”
“今天来本来是有这个意思的。”钱孙爱笑着说。
施丽说:“朱胖子,我要看病了,你下次再来吧。”
“可你还没弹琵琶呢?”
“跟你说了肩膀疼。”
“那你唱个曲子,让我和钱公子听听。”
“以后吧。”
“那我就不走。”朱胖子耍起了无赖,说什么也要让施丽唱一个,否则他就赖着不走,为了表示他的决心,他还把靴子脱了下来,趴在桌子上睡觉。施丽没办法,一边骂他无赖,一边唱了一曲《浣纱记》,这才满足了他的观赏欲望。胖子这才笑嘻嘻的拍屁股走人了,临走还跟钱孙爱客气了半天。
“胖子你可别生气,人家今天真的是病了。”施丽站在楼梯口安慰他。看来为了和她聊天,胖子也是花费了不少。
“这家伙就喜欢到旧院串门子,可缠人了。”施丽冲着楼梯跺了跺脚嘟着小嘴说。
“那你跟他没事儿吧?”钱孙爱突兀的问。
“想什么呢,想要碰本姑娘,怎么不让他拿个百八十万两银子呀,保管让胖子明天就变成瘦子。”她捂着嘴笑道。
“谁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孙爱心里腹诽,就算拿得出来又有谁真的那么痴情,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够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呀。
“所以我还是完璧。”施丽指着他说:“你别走啊,你别走,我进去拿琵琶,给你弹一曲《鹦鹉洲》好吧!”
“你不是说你肩膀疼?”钱孙爱惊道。
“没事儿,那是骗胖子的。”虽然这么说,但施丽抬了抬胳膊,终究还是呲牙咧嘴,一副很疼痛的样子。
“口不对心啊。”钱孙爱说:“我是来给你治病的,又不是来给你添堵的,我看没这个必要,等我把你治好了再说吧。”
“嘿,我给你弹琵琶你也别想白听啊,刚才胖子点了一桌酒席,都没来得及上就被我给赶走了,没人付钱——”
钱孙爱哈哈的笑道:“我吃过你这里的饭菜,很精致很好,虽然我刚才吃过饭,但是还想吃一点,你让他们把饭菜拿上来,我给你双倍。”
“够意思。”施丽赶忙招呼陈七姑,让她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然后再把最好的菊花酿拿来招待钱大人。
陈七姑一听钱孙爱大手笔,给双倍的饭前,顿时高兴地不行,端菜上来的时候,就在钱孙爱面前夸耀,说她家的饭菜是桃叶河房一代最好的。
“切!”等陈七姑下楼的时候,施丽就撇撇猩红的小嘴。“才不是最好的,顾姐姐家里的最好了,可惜她嫁人了。”
“你说顾横波。”钱孙爱下意识的说。
“是啊,你认得她?”
钱孙爱苦笑:“大姐你平时不看新闻联播呀,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都不知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你说什么呀,北方话?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没什么,我是认识她,以前还很熟呢。”
“哦,她可好了,嫁了个好人家,她家的那位叫龚鼎孳,是有名的大才子,在南京可是很有势力的,就是老了点,七十多了。”
“我爹也七十多了,按照你的择偶标准他正合适,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
“乖儿子,叫妈妈!”施丽托着他的下巴说。
“妈妈我饿了。”钱孙爱满脸黑线的说。
“桌子上有吃的。”施丽笑的前仰后合。
“我年纪小,只能吃-奶。”
“啊,哈哈。”施丽赶忙站起来跑开,抱着自己的上半身,哈哈大笑说:“你别来真的,我可跟你急,开玩笑没事儿。”
钱孙爱往桌子上一坐,倒了一杯酒,放在唇边抿了一下,说:“刚才我跟你说的是真的,你愿意嫁给我老爹吗?”
“说什么呢,我可跟顾姐姐不一样,我要找就找个如意郎君。”
“现在才学兼备的英俊少年可不多呀。”
“不喜欢才学兼备,我只喜欢舞枪弄棒。”施丽很萌的说,钱孙爱差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