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看了风景之后,都说很好,是个适合认干爹的地方。但鉴于钱孙爱的身份如此的“高贵”这个仪式自然也不能够草率行事,所以要郑重其事的摆设香案,还要有两位德高望重的见证人,这当然就是阮大铖和刘孔昭。
施丽心里虽然觉得好笑,但嘴上却不说出来,她告诉手下人忙里忙外的摆好了一切,然后安安静静的看着这出闹剧完成。最后抿嘴一笑,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诉说自己对干爹感情的马士英给拉了起来,很感动的说:“连我看着都想哭了,真实感人肺腑。”
钱孙爱像模像样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送给马士英说:“这是为父给你的见面礼收下吧。”马士英赶忙重新跪在地上:“多谢义父。”
然后阮大铖吩咐准备酒宴,又让施丽赶紧拿琵琶来弹奏,供他们品评。马士英则服侍自己的新爹跑到窗口看风景。
此时施丽却有些为难的说:“实在是对不起几位大贵人了,并不是我这个人懒惰不肯给各位大人弹奏,实在是最近阴雨连绵,奴家的肩膀疼的受不了,我这琵琶和别家的不同,乃是五代十国时期从龟磁国传入中土,和寻常人的演奏大相径庭,如果胳膊使不出力气的话,是弹不出味道来的,白白的扫了各位贵客的雅兴。”
这时候,刚才那个中年女人已经把琵琶抱出来了,钱孙爱探头探脑的看过去,果然发现这琵琶和他以前见过的不一样,他以前见到的琵琶都是直直的,而施丽这一款确实曲颈琵琶,普通的琵琶都是竖着用手弹奏,但此时那个中年女子却把它横着抱在怀里,而且手上还有一块小小的‘拨子’。
再往细处说,普通的琵琶都是四弦十二柱,可是这种琵琶只有四弦,却没十二柱。
“这恐怕真的要费一些力气了?”钱孙爱摸了摸鼻子。
“可不是,肯定要费力气,我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力气活儿。”马士英赶忙附和。阮大铖也说:“就算是个大男人弹走起来也不见得太容易吧。”
刘孔昭则更加直截了当的说:“连我都拿不起来。”
钱孙爱又说:“其实只要技巧好,也不会太费力气,连小孩子都能拿。”马士英赶忙说:“说的也是,技巧是最重要的。”
阮大铖砸了咂嘴说:“艺人嘛,就是靠技巧吃饭的,这一点不是咱们能够了解的。”刘孔昭说道:“施丽姑娘的技巧想必是不错的吧。”
施丽赶忙行了一个万福,紧张的说:“钱大人,你就不要取笑小女子了,我也知道钱大人是风月场中的老手,见过听过的曲子车载斗量,不差我这一首,但我今天真的是身体不适,大人,请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钱孙爱突然说:“你的伤能不能给我看看,你忘了我是个郎中啊。”
“我不卖身!”施丽吓得突然抱着琵琶倒退了两步,惊恐的看着钱孙爱。钱孙爱注意到他的一只手臂已经开始哆嗦了。
“看来你是真的病了。”于是他站起来说:“你不让我看也可以,我也不勉强,但是琵琶我是一定要听的。”
“嘿嘿!”马士英和阮大铖同时阴笑了出来。
“大人,我初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个好人,知书达理,懂得风情,却没想到竟然也是个这样的俗物,你这样逼我,我,我只有一死。”
“你死了杀你全家。”阮大铖捏着下巴说。
“赶快弹吧。”刘孔昭威胁道。
“好,我弹。”施丽眼见自己逃不脱魔爪,突然咬了咬牙齿,钱孙爱注意到她的太阳穴隆起之后,回落的很慢。这分明就是会武功有内力的表现。
“等下。”钱孙爱突然发动,身子好似离弦之箭,一掌拍向了施丽的肩膀上,施丽条件反射一般的翻腕,右手成爪状,由下向上的托钱孙爱的下巴。不过她动作刚到一般,突然嘤咛了一声,落了下来,但所有人都看到钱孙爱的手臂距离他足足还有两寸。
“你这样不行啊,这不是玩赖嘛,我爹可没碰到你。”马士英赶忙小碎步跑到钱孙爱面前:“父亲您受惊了吧?”
“屁话!”钱孙爱摆出一副严父的样子说:“为父就这点出息,让一个大姑娘给吓到了,一派胡言。”
“是,孩儿年少识浅说错了话,您老人家不要生气。”
“嘿,她的肩膀上怎么有一根针。”阮大铖突然拔着脖子说道。
“姑娘,你再弹琵琶试试,看看还疼不疼?”钱孙爱温和的笑道。
此刻施丽也感觉到了,从钱孙爱给她肩膀上落了一根针之后,她手臂的剧痛居然奇迹般的消失了,刚开始的时候,她本来想要用自己的绝技霹雳鹰爪功要了他的性命,可是因为肩膀上的伤痛,居然慢了他半步,还以为必死无疑呢,没想到他居然给自己治病。
“相公好医术,已经好多了,基本上不疼。”施丽在风月场中多年,应付这种突发事件自然有一手,表面上不会记仇,还报以她特有的迷人的甜笑。
“那就好,继续弹吧。”这时候,酒宴已经摆好了,阮大铖等人都觉得这里的服务还算可以,不但碗碟是细瓷,就连筷子也是象牙包银。那些菜也很精美,比如碧螺虾仁,姑苏酱鸭、香油膳糊等等。
可是施丽仍然坚持自己弹不了,就算是弹肯定也是荒腔走板,白白的坏了自己的名头。钱孙爱本来就不打算跟他计较,所以赶忙说了几句把马士英等人的气焰给压了下去,然后就叫施丽来陪酒。
施丽喝了几杯之后,面颊就开始发红,借口自己不胜酒力,要回房休息。临走的时候,却突然转过头来对钱孙爱说:“你若是能治好我的肩膀疼,我就给你弹。”
“大胆!”
“放肆!”
“无礼!”马士英等三人纷纷的站起来骂道。钱孙爱则点了点头说:“你的病别给庸医看,若是庸医看过了,我也就不看了,而且你永远都治不好。”
“哼!”施丽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急忙跑开了。
“嘿嘿,父亲莫非对这个小妮子有意思,如果有的话我现在就去给她赎身,今天晚上就送到府上去,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钱孙爱白了马士英一眼说:“庸俗,本爹要想找女人还没有嘛,要就要她心甘情愿爱的我死去活来,不然玩着也没什么意思。”
“高啊!”阮大铖挑起拇指说:“钱大人果然是与众不同人中龙凤,这一点我活了大半辈子了究竟还没想通呢。”
“小妮子走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刘孔昭迫不及待的说道。
“没错,你们今天找我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刚才被小妮子一打岔差点就给忘记了,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父亲!”马士英突然大幅度的跪在地上,表情严肃而郑重的说:“孩儿今年年龄已经不小了,必能每天无所事事,孩儿一心想要为朝廷做点贡献,怎奈以前朝廷一直都被史可法等奸臣把持,没有用武之地,今天孩儿恳请父亲,给孩儿一次机会吧。”
“我和令郎是一样的想法,想我阮元海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也是个进士出身,只是因为遭人陷害,没有了用武之地,如果钱大人能够提携一二,以后我也像马大人一样,把您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供养着。”
刘孔昭敲边鼓说:“是啊,俗话说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既然令郎和阮兄都是一片赤诚,钱大人就不妨答应下来,让他们这些年轻人也历练历练嘛。”
钱孙爱心想,难怪这两个怪胎今天这么殷勤,原来是觉得自己的官小,没有“搂钱之地”呀。
“你们两个人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我想要问问你们,你们到底想要当个什么样的官,才算是有用武之地呢?”
马士英恬不知耻的说:“我想要进入内阁!”
阮大铖则说:“我想要掌管千军万马北上勤王,所以兵部尚书最合适了。”
“有理想有抱负,是两个好青年。”
钱孙爱老气横秋的捋着什么也没有的下巴说:“可是入阁是大事儿,我估计史可法和韩赞周都不能同意,阮元海你要掌管兵部那就更加困难,你让史可法干啥去?”
阮大铖急的抓耳挠腮:“钱大人,不是我在背后搬弄是非,史可法这个人其实要不得,尤其是最近他越来越嚣张,总是跟大人过不去,大人,不能再姑息养奸了。”
“为了国家和民族,我们提议拔掉史可法这颗眼中钉。”马士英高声说道。
“史可法在江南那一代根基很深,他的不少门生故吏现在都在外面掌握兵权,对付他没有这么容易。”钱孙爱沉吟道。
“父亲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史可法已经先动手了。”马士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纸条:“这是南京锦衣卫给我的密报。”
钱孙爱接过了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最近白莲教闹得凶,应该把钱谦益扯进来,判他一个幕后主使的罪名,让他父子彻底倒台。”
“这是谁写的?”
“这是史可法秘密写给锦衣卫指挥使姜曰广的,一不小心落在了孩儿的手里,孩儿觉得事关重大,所以才拿给义父,让您自己拿个主意。”
钱孙爱纳闷的说:“白莲教是什么,以前没听说过。”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听说是一个叫‘红娘子’的女贼,以前当过李自成的手下,也不知道后来怎么闹翻了,跑到南方来组织了这么个门派,专门给朝廷作对,貌似现在已经有点根基了。”
“好啊。这个史可法居然这么狠毒。”钱孙爱心想,史可法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但这上面地的的确确是他的笔迹,难道他真的要对我们父子下手了。
对待这种事情,钱孙爱的态度一向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此刻他对史可法也是动了杀机的。毕竟钱孙爱这段日子里的作为,已经和以史可法为首的东林派闹翻了,而且还构陷了他的女婿侯方域,把他挤兑的也是人不人鬼不鬼,他想办法报复也不是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