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不会是死了吧。”
“怎么会,这么重要的人犯,皇上没发话,钱大人没发话,我怎么敢让他死掉,他还好好地活着呢,就在大牢里。”
“那么——”
李沾有些为难的晃着脑袋说:“钱大人,陈子龙可是钦命要犯,而且他还是您的对头,您真的想好了吗?这事儿只怕要跟皇上说一声。”
钱孙爱知道他害怕自己又不敢担责任,于是说:“前些日子我又查阅了一下卷宗,发现陈子龙谋反这件案子可能另有内情,也许他是被原先东厂的那些人给蛊惑了也不一定,另外曹彬似乎投靠了左良玉,所以我说,陈子龙其实挺冤枉的。”
“钱大人,下官不是不听话,实在是做不了主啊。”
“那你带我去见一见陈子龙吧。”钱孙爱点了点头。
李沾如获大赦:“大人这边请。”
都察院的地牢并不像镇抚司和东厂的地牢那么森严恐怖,人犯也不是很多,钱孙爱并没有听到拷打的惨叫声,只感觉屋顶潮湿,不断有水滴落在肩膀上,腐朽的气味一阵阵扑面而来。关在这里的人,大多也都是达官贵人,有几个钱孙爱还看着面熟。见有人来了,他们全都趴在栅栏上露出半张脸,殷切的盼望着。但钱孙爱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过去。
“陈子龙就在这边。”李沾和几个差役在前面领路。钱孙爱问道:“那么王之明呢?”李沾说道:“他在最后面,防止他和别人说话。”
“陈子龙,首辅大人来看你了。”差役冲着猥琐在墙角草堆里的陈子龙大声的吆喝。李沾快走了两步,指着他骂道:“大胆的贼坯,还不快点跪下叩头。”
陈子龙只是拿眼角扫了钱孙爱一眼,就转过头去打呼噜了。
“陈大人,在这里过的好不好啊?”钱孙爱仰着脸说道。
“总比你这个奸佞要好一万倍,至少我心安理得。”陈子龙很不屑的说。
“饿你三天你就不嚣张了,首辅大人亲自来看你这是多么大的荣耀,你这个贼坯居然还不兜着,脑袋坏掉了吗?”
“我不会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陈子龙冷哼道。
“那要是一条命呢。”
“什么意思?”陈子龙挪动了一下身体。这时候屋顶上有一些尘土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陈子龙赶忙用手掸掉。
李沾低声说道:“这厮是块硬骨头,我看首辅大人也不用白费力气了,就让他死了算了。”李沾还想着要立功呢。
“你出来一下,呃,还是我进去吧。”钱孙爱苦笑道。
“大人,这厮凶得很,大人还是不要冒险。”
钱孙爱心想,老子一身武功举世罕见,难道还会怕他一个文弱书生:“打开。”
“钱孙爱,我咬死你。”门一开陈子龙一个虎扑就扑了过来,张开大嘴就要咬钱孙爱的耳朵。钱孙爱用折扇一扫,他就好像断线风筝一样的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要不死你我也骂死你。你这个奸贼,实乃是古往今来中原第一祸国殃民之人,你拘押太子,毁坏宗庙,凭借这一点小聪明就当上了首辅大人,早晚我大明江山会毁在你的手里,你,你该死,该死一万次。”陈子龙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我什么时候拘押太子了?”
“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哇哇哇,先帝呀,让我追随你去吧。”
“你去干屁呀,先帝又不认识你,糊涂虫。”钱孙爱骂道。
“我不糊涂,我清楚地看到你把持朝政祸害忠良,亲小人远君子,谋害朝廷大将,你是我们大明朝的掘墓人。”
“那我比吴三桂怎么样?”
“吴三桂,我呸,你也配跟他老人家相提并论,他为了拯救大明危亡,不惜舍弃全家人的性命,这样的人才是忠臣,才是血性男儿,你算什么东西?”
“我就说你是个糊涂虫嘛。”钱孙爱叹道:“你骂我我也不恼你,不过我要告诉你,吴三桂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你别看现在他好像做了件好事儿,但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带着满清鞑子席卷中原,成为汉人最大的祸害。”
“你胡说。”陈子龙双目像是要喷火,钱孙爱自己脏,还敢污蔑他此刻心目中的英雄加偶像,太混账了。
“我没有胡说,现在的情况你也应该有所耳闻,满鞑子占了北京之后,既不退兵,也不继续剿灭流贼,而是赖在北京不走了,你这么博学的人应该知道,以前回纥人帮助唐朝平定安史之乱,他们可是到处抢劫杀人,可满鞑子没有这么做,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并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打算在这里常住下去,这就是吴三桂干的好事儿。”
“倘若李自成被他击败了,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想办法渡江,所以吴三桂实在是咱们大明朝最大的汉奸,而满清现在是咱们的第一大敌人,他们比李自成那些流贼要厉害得多,你说你是不是个糊涂虫?”
陈子龙大概是有所醒悟了,其实他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内心当中就是不愿意承认,“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你也是个奸佞,顶多你和吴三桂都是害人精。”
“你看错了我了。”钱孙爱叹了口气说:“你搞来的那个太子实在是个假的,总不能让一个山寨货来当咱们的皇帝吧,而且现在大敌当前,你非要弄两个皇帝出来,过不了多长时间朝廷就会乱套,满人和李自成若是打过来,咱们该怎么办?这些后果你想过没有,我做的事情是着眼大局的无奈之举。”
“也就是说就算太子是真的,也,也不应该让他出现。”
“假的真不了,不过你说的很多。”
陈子龙有些彷徨的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屋顶:“我们读书人,读的是孔孟之书,学的是礼义廉耻,讲究的是忠君爱国,如果太子在福王一定要退位,这是毋庸置疑的,无论你怎么说都是狡辩。”
“完了,你说的又不对了。”钱孙爱引经据典的说:“景帝和英宗的事情你总应该知道吧,当年的土木堡之变,英宗失去了皇位,后来他要回来,景帝也有心让位,但考虑到让位之后必定是死路一条,所以就和大臣们商量,大臣们觉得目前国家内忧外患,而大位已定,绝对不能随意更改,给外人可乘之机,所以断然拥戴景帝继续称帝,这事儿你应该比我清楚。后来大明朝不又繁荣起来了嘛。”
“今天之事与他日不同。”
“肯定是不同,因为今天的事儿比以往更加的危机,我大明朝经营了两百多年的江山丢了,北方有李自成和满鞑子,南方有无数军阀拥兵自重,太子不过还是个孩子,且真假难辨,让他当皇帝,他能解决这些问题嘛。而且你想过没有,先帝遗诏这件事儿是左良玉搞出来的,也许是左良玉搞得阴谋也不一定,他早就想自己当皇帝了。”
“左良玉的确不稳——”
“陈大人果然不是一味地颟顸,还是有一些才学的,我一说你就明白了很多,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见过史可法,对他说了一些关于组建大明水师巩固长江防线的建议,并且拿出了其实可行的方案,是真的吗?”
“怎么你有意见?”
“我用不着有意见,史可法已经给你否定了。”
陈子龙忽然站起来,热切的看着他说:“难道你这个大奸臣想要支持我吗?”
“有这个可能。”
“可是史大人说朝廷没钱,而且说组建水师也没什么必要。这一点皇上也是认同的,你有什么办法?”
“嘿嘿,我们钱府有的是钱,不过你必须把计划说出来,我要知道我的钱不会打水漂才行。”
“长江天堑,虽然号称能分割南北,但必须要有水师保护才行,南宋之所以没有被金国鲸吞,正是因为他们保住了四川,又有强大的舰队护航,若是没有这些,长江再怎么宽阔也挡不住逆贼呀。”
“说得好。”
“此外两淮也很重要,也需要水师策应,可是史大人目光短浅,皇上则庸碌无能,这样下去,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或者你说的满人,都能轻而易举的突破长江抵达南京。我朝朝不保夕呀。”
“我看你这个人呀,还是有一些真才学的。这样吧,我现在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写一份口供,把所有的责任都退给曹彬,就说你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蒙蔽,错认了太子,给皇上一个台阶下,我不但可以立即放了你,还能让你去筹建大明水师,等着痛击李自成。”
“太子果然是假的吗?”陈子龙低着头说。
“果然是假的。”钱孙爱说。
“史大人怎么说?”
“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史大人也难以判断这个太子是真是假,但根据朝廷的塘报,太子现在的确满人手中,所以你若是真心忠于先帝,为太子好,你就应该出来帮助朝廷做点事儿,而不是在这里发牢骚,骂我钱孙爱。”
陈子龙在自己的“房间”里转悠了一圈,“你真的让我组建水师?”
钱孙爱大笑道:“陈子龙啊陈子龙,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混成什么样了,我有必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嘛,皇上恨不得把你杀了才解气,要不是看你是个人才,我为什么跑到地牢里来,给我个理由。”
陈子龙心想,难道我看错了钱孙爱,难道他就是传说中大忠似奸的聪明人?
“不过你出去之后,太子的事情暂时不能再提了。若是忘不了太子,那就等着咱们收复了北方再说吧,你意下如何?”
“好!”陈子龙一拍大腿,虎吼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