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中年人比钱孙爱稍微高一点点,整个人气质朴实无华,只是穿着打扮分外精致,有着缎子般的披肩长发,和修剪合度的长指甲,身上披着黑色的狐裘,肋下一把长剑。
貂裘长剑,香车驷马。这分明就是世家公子的穿着打扮。钱孙爱的心里顿时一阵恍惚,暗想难道是我找错了对象。此时多尔衮和那人还在讲话,他在不经意间伸出手端起一杯茶送入口边,将指甲轻轻地扣着桌面。
钱孙爱飞身而起落在了花园里,坐下来开始打坐。他知道已经被发觉了,刚才那人敲击桌面的时候,他体内气血浮动,犹似遭到猛烈攻击,分明被那轻微的声波扰乱了真气,此人武功的确达到了自己所不能达到的化境。
不过钱孙爱并不打算走,也没有打算就此认输。他知道白海禅一定会追出来。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
天空湛蓝高远,月光幽静平和。谁能想到在这天地之间,即将要展开一场旷古之战。
白海禅辞别了多尔衮,闲庭信步的来到了花园里。对着一片竹林双手合拢行古礼:“钱兄,我来了。”
钱孙爱在竹林内说道:“刚刚宗主以无上法力,于不知不觉中驾驭微妙神功,已经伤害到了钱某的内息。钱某自知远远不是宗主的敌手,特地在此坐以待毙,只为一睹宗主风采。如今看也看过了,不知道宗主打算把我如何呢?”
“哪里的话。钱兄气息均匀,凝而不发,精神之内有无数刀兵激越交鸣,岂不是为我吗?在下那点微末伎俩,怎么可能伤害的了钱兄。若是要试探,也该适可而止,我不是可欺之人?”
“哈哈,岂敢岂敢。你的确不是可欺之人。”钱孙爱整理了一下衣冠,从竹林中走出来,也是弯腰鞠躬说道:“大明朝首辅钱孙爱,参见血滴子宗主白海禅先生。幸何如之?”
白海禅定睛看着钱孙爱半晌,忽然说:“你很好。我在你这个年级的时候,武功是远不如你的,依然可以横扫天下。我敢说,现在这个世上能够击败你的老人家也已经不多了,我算一个。”
“宗主真有这样的自信。”其实钱孙爱知道人家说的是真话。白海禅说道:“如无意外,三十招能胜。”
“据闻自从宗主成名以来,能在你手上走过三招的已经不多了。”
白海禅叹道:“高手寂寞。能有你这样的对手也不错,若不是你的身份特殊,世所难容,你我还真是一对忘年之交。”
“虽为对手,也不妨碍做忘年之交啊。”钱孙爱突然笑道:“宗主也未免太自信了,难道是我的境界太低,竟然看不出宗主确有胜我之法门,心中很是不服呢。”
“妙啊妙啊。”白海禅说道:“你年纪虽小,修为的确很高,我知道你练成了‘天魔遁’一击不中遁去百里,是以有自信不会落入我手。再者你知道我修炼的是‘春秋正气功’,这种儒家的功夫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是以故意前恭后倨的来激怒我。其实这春秋正气功岂是如此好破的。”
钱孙爱脸红,惊讶的说:“原来我和你之间的差距真的很大,竟然被你一眼看穿,一语道破,厉害,厉害呀。”
“你走吧。”白海禅说道:“一年半载之内你不是我的对手,我给你一年的时间继续精进,你我来一场公平的比试。”
“真是高手寂寞呀。”
钱孙爱大笑道:“宗主受了多尔衮的托付,却又无缘无故的把我放走。那满清复国的大业岂非不可能完成了。你就不怕他知道了之后和你翻脸,而你振兴血滴子一门的计划也将会中道夭折。”
“非也非也。”白海禅笑道:“我让你去精进自然是出于私心,而公心方面也没有亏欠谁。有我在这里,你就会忌惮,你的明军将不敢全力攻城,我已算是保住了满人的江山。只需拖延三五个月,待到来年秋高马肥,清军骑兵养成气力,必定源源不断的从关外涌入,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才是我的全盘计划。”
“竟是如此的没有将我明军放在眼里。”钱孙爱叹道:“宗主真的认为以你一人之力就可以守住这座城池?”
“拭目以待。”白海禅笑道。
“既然明知不敌,我也没必要非自取其辱的跟你挑战了。况且方才几句对答,实在胜负已分,打下去没什么意思。既然有一年之约,我也自当遵从。我保证,无论京城是否被攻破,我都等你一年。”
钱孙爱想要拿话挤住白海禅。岂不知白海禅冷笑道:“说哪里话,若是你真能在本座手上拿走京城,我已经是一败涂地了,单独杀你一人又有何用,血滴子一门有傲骨,我不屑为之。尽管想办法来破城吧。”
钱孙爱来到城外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无论是心胸气度还是智谋武功,就在刚才,他似乎都输了白海禅一筹,在这个老妖精面前,自己仿佛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这让他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失落的很。
糟了。钱孙爱开始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白海禅就是用这种方法摧毁了他的傲气和自信,让他的武功再难有突破。我本不该走的。
此刻想明白了这些已经晚了,钱孙爱顿时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毛嫩。跟这个老妖精比起来,很多地方还差的多了。
他召见了宋献策,手里捏着一枚棋子,漫无目的的往棋盘上面放,随口说:“你说这个白海禅难道他真的文武双全。我知道他修习的是儒家的功夫,深不可测,玄奥无比,可是他难道还懂得守城。”
“王爷下错了字,放在这里就输定了。”宋献策嬉皮笑脸的走过来指了指棋盘。钱孙爱把棋盘一推:“说正事儿,不下了。”宋献策还是指着棋盘说道:“你现在不下更加输了,已然身在局中,下不下由不得你。”
钱孙爱瞪了他一眼:“我说你个老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有话你不会明说,见我心情不好,一味地拐外抹角,难道是没事儿找骂?”宋献策嬉笑着说道:“王爷,有些事情难道你还没想明白。白海禅这次是有备而来,他并不想帮助多尔衮灭大明,更没想过帮着大明灭大清。虽然我不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但就目前来看,必然是希望咱们两方面两败俱伤的。”
“丝!”钱孙爱倒吸冷气:“你这么一说好似还真是有点道理,不然何必如此的大费周章,刚才他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杀掉我。之所以这样做,难道他也想逐鹿天下?”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钱孙爱说道:“白莲教的情况如何了?”宋献策说道:“白莲教的根基一向都在河南,现在被李定国和姚启圣他们压的抬不起头来,但如果他们和血滴子合作,也未必不能分一杯羹。”
“我懂了。”钱孙爱说道:“立即给李定国飞鸽传书,让他尽快的解决张献忠,不然中原恐怕还要乱。哎,当此乱世,真不知道有多少人存了当皇帝的念头,老百姓要遭殃了。”
“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多尔衮。”宋献策阴笑道。
钱孙爱想了一下说道:“要的,但不要以正式的文书去说。想办法告诉城内的细作,让他们去散布谣言。多尔衮知道后一定会装傻,但绝对会丧失一部分对白海禅的信任,对咱们大大的有利。”
宋献策走了之后,他忽然又沉吟道:“以白海禅的威能,想来早已料到了这一步,既然料到就肯定有应付的办法——”
一只白色的信鸽从明军大营之中飞上天宇,转瞬消失在黑暗的天际之中。几个时辰之后来到了李定国的中军大帐。
“将军,王爷有消息来了。”方国安和姚东照捧着信鸽从外面走了进来,交到了李定国的手上。
李定国也不避讳,当着两人的面拆开了绑在信鸽脚上的纸条,看完之后放在炭火之中焚烧,肃然道:“京城情况有变,多尔衮死而不僵,不知怎的又冒出来一个叫白海禅的人,王爷正在为此头疼。”
虽然不是江湖人,但方国安显然对白海禅有所耳闻,当下说道:“我知道这个人,他是血滴子的宗主。血滴子这个组织非常神秘,基本上什么坏事儿都干,财力非常雄厚。”
李定国说道:“王爷怀疑白海禅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不久之后将会在河南山西一代搅动风云,嘱咐我们加快脚步收拾张献忠。不知道你们两位有什么真知灼见?”
姚东照说道:“这些日子咱们和张献忠之间的争斗一直没停,他的实力也见识过了。实在是比吴三桂尚可喜这些人要厉害的多,要想一口把他吃掉只怕是没这么容易,除非出奇制胜。”
李定国说道:“张献忠这个人我非常的了解,他生性多疑,基本上谁也不信,要在他身上用计,不容易。”
姚东照说道:“其实我早就想说,既然李将军以前是他的义子,不如用诈降计,居中破之,当可建功。”
“诈降计?”李定国苦笑。暗想,真亏你老东西想得出来啊,张献忠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