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钱孙爱也会躺下来懒洋洋的给呼拉图将一些汉人的故事,都是例如司马光砸缸那样的小故事,还有的是妈妈哄小孩子的桥段,另外还有他自己编的。呼拉图听的似懂非懂,但不管怎样都会聚精会神的听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很自然的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把头枕在钱孙爱的胸口,越是听不懂,她就越发笑的很大声。于是钱孙爱的故事也就越讲越长。
开始的时候,她最喜欢听武松打虎并快意恩仇的故事,可后来却渐渐地迷上了红楼梦,总是很遗憾贾宝玉和林黛玉最后没有在一起。
有一天晚上呼拉图忽然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她蹬着白色的羊皮马靴,在小耳朵上吊着两串长长的耳坠,紧身的上衣外面套着色彩优雅的宽肩,整个人洋溢着灼人的青春气息,使得蒙古包里的热情浓的化不开。
就在钱孙爱惊愕的眼光中,她手里端着一碗羊尾油,对炉灶磕了三个头,把油倒进炉灶里点燃,然后冲着钱孙爱唱起了草原上的情歌。
钱孙爱对于蒙语虽然也学了一些,但是不多,复杂的他听不懂,但这首歌他已经听了N次,倒是能知道它其中的含义:“亲爱的牧羊少年,请问你多大年纪?你半夜里在草原独行,我和你作伴愿不愿意?”
奇怪的是以前他听这首歌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好听而已,没有别的感觉,可是今天不同,呼拉图把自己打扮的好像个新娘子,唱歌的时候,光洁晶莹的美目情意绵绵的盯着他,就好像深黑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歌声让他的心底开了花,也升起了温暖。
一曲终了,呼拉图并没有邀请他一起舞蹈,直到最后,才跪在他的面前,捧着他的脸,郑重其事的说:“让我做你的女人吧,我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草原上的女人不会撒谎,你就是我一直渴望出现在生命里的那个少年。”
“嗯!”钱孙爱哽咽着点了点头。在那一刻,晶莹的泪珠决堤一般从呼拉图的脸上滚下来,她忽然把钱孙爱扑倒在地上,吻上他的唇……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就在钱孙爱的怀抱里,她告诉他,昨天她穿的衣服,是他们女真人的新娘装,而那碗羊尾油,则是婚礼中最重要的一个项目,举行过了,也就是长生天知道了,没派人来反对,也就是默认了,她们也就“合法”了。说着,她又脸红红的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于是直到这个时候,钱孙爱才知道原来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蒙古人,而是个地地道道的满人。关于为什么呼拉图不采用现代流行的语法称呼自己是“满人”,而坚持把自己称为“女真人”,呼拉图的说法是不喜欢。
几天之后,呼拉图和钱孙爱放牧的时候,忽然,一只苍鹰从云层下划过,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鸣叫,铁钩一般的爪子,奔着他们的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羊羔抓了过来。钱孙爱穿着女真人的衣服,弯弓搭箭,一箭正中鹰头,呼拉图欢快的跳了起来。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有有些不高兴了,捡起了鹰,低着头走到钱孙爱面前说:“你是不是到了该走的时候,可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生个孩子,草原上的女人不会生孩子,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丈夫呢!”
“你这是说什么傻话,我为什么要走?”
“你是个勇士,应该像苍鹰一样翱翔在天际,而不是每天陪在女人的身边,你出去创一番事业吧,作为你的妻子,我一定会支持你。”
然后她又话锋一转,说:“但必须要等我有了孩子,这样你无论到了天涯海角都会回来。”钱孙爱先是心里一酸,把她静静的抱在怀里,然后哽咽着说:“你可真是个傻子,我就算要走,难道不能带着你嘛?你是我的妻子,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说实话,跟呼拉图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虽然不长,但的确也是钱孙爱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了,以前和董小宛在一起,他可没感到自己是“丈夫”,可是呼拉图给他的感觉却不一样,这个贤惠的妻子,他要定了。
一个大雪的清晨,白鸟还没有出巢、牛羊还没有出牧,天色苍黄还没有大亮,呼拉图忽然睁开眼睛对他说,自己怀孕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肚皮,又指了指钱孙爱,说他们以后可以幸福的在一起,不过为了孩子,钱孙爱要倍加珍惜自己,不要再去打狼了。
钱孙爱感到温暖的同时,脑子也想到了南京,他觉得自己应该带着呼拉图回到那个烟雨迷蒙的地方去了。等他的伤势,再好一些吧。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隐隐的轰隆之声,那头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受不了惊吓,咩咩的叫了几声逃跑了,呼拉图是个有经验的牧民,但她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声音,于是披上衣服去追小羊。
钱孙爱竖起耳朵只听得轰雷之声越来越近,过了一会儿,又听到轰隆声中夹杂着一阵阵人喊马嘶。
他感觉不对劲,因为他们夫妻放牧的这个地方没什么牧民,最近的距离他们也有几十里,那么哪里来的这么多人,他的脑海里想到了最让草原人深恶痛绝的一种职业——盗马贼。于是赶忙跑了出去。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钱孙爱顿时吓了一跳,只见远处尘土蔽天,无数战马奔驰而来,领队的长官发号施令,骑兵排列成军阵,东一队,西一队,不计其数,他们像前些天和他交战的女真人一样,每人脑后都拖着一条粗亮的大辫子,铠甲外面罩着兽皮,带着野兽骨头做的饰品。
坏了,呼拉图呢,她去哪了?在这样的野蛮的军旅面前,她不过就是一只蚂蚁,很容易被忽略,被残忍地踩死,或者被虏获。
钱孙爱不顾一切的拉过家里的一匹马奔着女真人的大队人马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高声的喊叫:“呼拉图,呼拉图,我的妻子,你在哪里!”
这时候,军阵之中突然想起了号角声,几排兵马奔着他冲了过来,领头的将领是个身材瘦长的青年,身上披着红色的斗篷,高举长刀,眼中充满了杀机。若不是他睚眦欲裂,倒也是个英俊的青年。
“放箭,放箭!”
嗖嗖嗖嗖,一排一排的箭矢排成行向钱孙爱射了过来,钱孙爱感觉头顶的天空都被遮蔽了,就算他是神仙也没有能力抵挡面前至少两万人的女真骑兵团啊,于是他迅速的离开马鞍,展开轻功,向后飞退,总算是到了射程之外,但那匹母马被射程了刺猬。
这匹马是呼拉图的爱物,钱孙爱顿时气得热血冲顶,娘的,这是干什么,抓逃犯嘛,抓老子用得着出动两万人的大军嘛?
这时候,他忽然看到呼拉图正站在队列的最前面,有一个下头戴铁盔,眼睛很小的中年将领,站在被狂风吹的猎猎作响的帅旗下面,一只手提着呼拉图,把她死死地压在自己的马鞍上,呼拉图苦苦挣扎,全然无用。
“放了我老婆。”钱孙爱拔出弯刀,疯狂的冲了过去,正赶上这个时候,穿着红色斗篷的青年将军杀到了跟前,一刀向他头顶砍来,钱孙爱的头动也不动,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大刀的刀身,然后另外一只手,向前一抓,抓住了他腰间的丝绦,拉下马,举过头,猛地扔了出去。
钱孙爱没时间要他的命,他想要的是他的马!
红衣青年被摔得够呛,但并没有死,吐了两口血之后,猛地站起来,见钱孙爱上了他的马去冲击军阵,感觉颜面受损,气的哇哇大叫,招手从东北角调集重兵前来镇压,自己也另外起了一匹马,追了上去。
钱孙爱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拼命了,他从女真人手中抢了一柄大刀,哇哇怪叫,居然真的杀开一条血路,冲入了敌阵之中。就连军旗下面的中年将领脸上都露出了钦佩的颜色,尽管他的手下,正在血肉横飞。
钱孙爱打算模仿乔峰,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不到,进入敌阵之后,他根本找不到方向感,好似小船进入了汪洋大海,女真人的单兵素质真是强,每一个人都是马术大师,他很快就被淹没了。
但很奇怪的是,这次没有人冲他放箭,不然他早就死了。
四十名劲卒手持铁盾,从四个方向向他压迫过来,意思好像是要把他夹杂中间,把他生擒。别说这种战术,用来擒拿陷阵大将还真挺合适,但对钱孙爱不行,因为他有无孔不入的毒针,那些劲卒很快就莫名其妙的倒下了十几个。
“既然不能生擒,那就杀死他吧。”忽然有人朗声说道,好像就是那个中年将领。
那个青年将领,急忙进行指挥,嘴里似乎还在咕哝,像是说:“早就该这么办了,牺牲这么多的士兵,不值得。”
就在几万支箭矢全都指向钱孙爱的时候,忽然呼拉图不知道怎么挣脱了,拼命地向钱孙爱这边扑了过来,那个中年将领,骑着战马,扬起沙尘,一路追赶。
只听呼拉图哭着说:“德格类、费扬古,你们若是伤害了他一根小指头,就是我今生最大的仇敌,我呼拉图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毁灭你们,包括你们的家人在内,就算草原不在了,黄羊死绝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不要放箭,不要伤害格格!”中年将军突然声嘶力竭的喊道。
此刻呼拉图已经跑到了钱孙爱的身边,展开双臂挡在了他的面前,哭泣着说着满语,因为她说得太快,钱孙爱并不是都能听懂。但不知道怎么的,女真人的几万人马全都被她给镇住了,不动了。
“阿姐,你疯了吗?大汗是不会承认你们的!”身穿红色斗篷的青年很无奈的说。
“没错,你私自跑出来已经犯了错,大汗念在兄妹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可是小妹你身为天潢贵胄,怎么能私自和汉人小子通婚呢,这是咱们满人最大的忌讳,大汗不会放过你的,还是赶紧杀了他吧。”那个中年将领德格类说。
“谁敢?”呼拉图拿着她平时护身的匕首,顶在自己的下巴上,悲呛的对红衣青年说:“费扬古,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但你身后的人却是我的丈夫,我不想失去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难道你想要失去我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咱们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我可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小羊羔来照顾的呀。”
“九贝勒,我看还是算了,我们无法处理这件事儿,这个魔鬼汉人,就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吧,咱们只是把格格带回去交差就好了。”红衣青年,似乎心中不忍,,沉思了一下,向德格类说道。
“费扬古,就听你的,带上格格,我们走,她若是再反抗,就把她的丈夫杀掉。”说完,德格类整顿军阵,向后退却。
费扬古伸手抓起呼拉图,仍在马背上,扬长而去。而呼拉图也再没有反抗,只是冲着钱孙爱大声的喊:“来,把孩子带走,我对不起你,我会死的。”
钱孙爱知道她的意思,等到孩子生下来她就会死,这是草原女人的誓言,一诺千金。可是他怎么能看着这一幕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