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次友出了营寨,径直往钱孙爱的大营里来。在半路上他想,钱孙爱一定会接受我们的投降,而且还会把我当做贵宾来款待,而我的任务就是尽最大的努力为耿王争取利益。
可是要如何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呢。这一点还是颇费踌躇的,他虽然自负才华横溢,但对付钱孙爱这样的人心里还是有些胆怯。而且他也是第一次当说客,未免很紧张。
当他报上自己的名号之后,心里还在想,万一钱孙爱嫌弃我是无名小卒,不来见我又该如何呢?他有可能告诉我,“先回去,让尚可喜派一些有实力的将领过来谈。”那我不是很丢人。总之是患得患失。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想法刚刚落地,营门之内就传出一阵热烈的炮声,跟着就是万马奔腾,一把淡黄色的伞盖簇拥着一位达官贵人迅速的席卷而来,看那阵势,武士前导,甲胄铿锵,怕不是所有将领都倾巢而出了。
伍次友心想,是来抓我的?哼,我一个小小的书生,也值得他们动用这么大的阵势,不可能。那么是来迎接我的嘛,那就更加的不可能了,我一个小小的书生值得人家动用这么大的阵势,钱孙爱也不会这么愚蠢吧。
思想之间,刚才的队伍已经到了眼前,一阵烟尘之中,一匹雪白的骏马身上钱孙爱翻身落马,跑到伍次友的面前,热情的说:“想来这位就是伍次友先生吧。在下钱孙爱特地来恭迎先生,先生大驾光临真的是让我整个军营都蓬荜生辉,快点里边请吧。”
伍次友受宠若惊又迷迷糊糊,赶忙问道:“你是——”
旁边宋献策接过话头说道:“这位就是大明朝的钱孙爱王爷,你大老远的来拜见他,见了真人怎么还不参拜?”伍次友顿时就是一愣,这实在是让他想不到的。
“不必不必。伍先生现在还不是我朝中人,咱们不是一个营垒没有必要对我参拜,来吧,进帅帐说话。”
伍次友本来是极其睿智的人,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实在是猜想不透钱孙爱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再者事发突然,也转不过弯子来,于是迷迷糊糊的就在众人簇拥之下进了帅帐。
钱孙爱的帅帐并不奢华,到处都显示着朴素实用,比之尚可喜更有效率,这让伍次友心里一爽。钱孙爱下令众将排列,然后拉着伍次友的手坐在自己的帅案旁边,亲切的问:“可曾用过饭?”
听他说的这么不着边际,伍次友心里皱眉,忙说:“军情紧急来不及用饭,肚子也并不饿。”钱孙爱笑道:“那么茶水总是要喝的,而且军情也并没有什么紧急的地方,来呀,上茶,上好茶。”
伍次友接过茶杯,站起来欠身拱手,直截了当的问道:“请问王爷,伍次友只不过是一介布衣,和王爷也没有任何的交往,而且目前分属敌国,为何王爷对我如此的客套,这实在是有违常理,如果王爷不说清楚,这杯茶外臣是绝对不敢喝的,就此告辞了。”
钱孙爱赞赏的说道:“我想伍先生一定是疑心我要劝降你,让你背叛自己的主公,所以才会如此的警惕吧。那么就请先生坐下来慢慢得到喝完这杯茶,钱孙爱虽然不是读书人,也颇为懂得礼义廉耻,怎么会做如此下作的事情,毁先生清誉呢。我只是仰慕先生而已。”
这话把宋献策说的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暗想,你还不下做,你什么样下作的事情没做过,装,使劲儿装。
“承蒙王爷抬爱,次友愧不敢当。可是我实在没有什么惊人的艺业,让王爷如此的仰慕,我想王爷是不是认错人了。”
钱孙爱想了一下说道:“不会不会,就是先生无疑,那个我仰慕先生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啊,你的一篇文章,名字我都给忘了,不过写的真是非常好,非常好,不错不错。”
伍次友料定这里是有原因的,但是既然钱孙爱不说,她也没有再刨根问底下去了,这也算是成人之美吧。
“那么咱们言归正传吧。次友谢过王爷的盛情招待了。”伍次友说道:“我是奉命而来的呀!”钱孙爱说道:“刚刚我已经知道是尚王拍你来谈判的,既然是先生来了,咱们一切都好商量。”
伍次友心想,莫非钱孙爱有宿命通,记得上辈子的事情,那一世我们关系密切?他心里苦笑了一下说道:“再次多谢王爷抬爱。我的来意想必王爷也是明白的,尚王有感于天下大势,为万民着想,不想再大动干戈,希望王爷罢兵息战不知意下如何?”
钱孙爱暗想,伍次友也真是滑头,明明是来投降的,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若是别人我早就把他赶出大营了,不过对待人才不可如此:“罢兵息战很好,只是不知道尚王打算如何的罢兵息战。”
见钱孙爱把足球又踢了回来,伍次友说道:“尚王听说耿王已经回归了大明,心里正在疑惑,他只想看看王爷您的诚意,心里实在也没有什么定见,派我来也只是听听王爷您的意思。”
“这样吧。”钱孙爱见他不肯说,沉吟道:“你回去对尚可喜说,我这里欢迎他随时回来,对于他的安排完全和耿仲明一样,如果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话,都可以提出来,本王酌情处理。但是他负隅顽抗的话,本王也不介意出动大军把他消灭。你要知道,本王现在的确已经胜券在握了。”
“王爷此言差矣。”伍次友忽然神色凝重的说:“出兵打仗这种事儿不到最后关头胜负实在难以预料,就比如当年前秦苻坚百万大军势如破竹,好像绝无战败可能,但最后还不是一败涂地,所以说,不到最后关头轻言胜败,实在是不太明智。”
“先生的确是为我着想,是本王太托大了,以后一定改正。”钱孙爱心里生气,却努力扮演有道明君。此举又让伍次友在心里点赞,觉得自己认定的这个圣主,是实至名归的。
“如此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伍次友说道:“尚王的意思是,这个,因为他手下兵士众多,目下大约有二十万人,一旦投降朝廷,人心不齐,只怕有人生变。希望王爷能够给个说法,让他们日后的生活有个着落。”
钱孙爱知道尚可喜想要裂土,好像清朝三藩一样,但他故意装傻充愣的说:“赏赐自然不会少,一定让他们日后有所依靠,或者解散也好,或者继续当兵也好,和我的手下一样待遇。”
伍次友皱眉道:“王爷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这些士兵在满洲日子长了,好多都有了自己的家眷,所以不愿意离开。也有一些人害怕回归之后遭到清算,打算继续在尚王门下当兵,不知道王爷意下如何?”
钱孙爱笑道:“先生此言差矣,天下一旦太平,哪里还用得到这么多的兵马,况且大明朝内乱日久,百废待兴,势必要让他们回乡务农,增加生产,以资国用啊。”
“务农是一定的,但也不一定非要回家。比如汉代在河西走廊屯田,一样可以增加国用,王爷应当明白。”
钱孙爱朗声笑道:“你这样一说我还真的有些明白了,原来尚王的意思是想要裂土封王对吧?”
“王爷睿智。”
钱孙爱很为难的说:“就比如孔有德,耿仲明他们和尚王是一样的出身,兵力也不比你家尚王少,而且先归顺大明。若是给尚王裂土,他们二人又当如何呢,大明朝哪有这么多的土地来分派。”
伍次友早就把这些事儿想好了,说道:“其实要解决这些事情也并不困难,云贵一代乃至东南沿海,一向都有倭子、红毛以及蛮夷作乱,早在先帝的时候朝廷就非常头疼,每每派兵镇压收效甚微,有时候还会折了本钱。不如就把三位王爷放在边疆,一方面安抚将士,一方面镇守险要,当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这不就成了“三藩”。
钱孙爱心想,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的事情的确是难办得很,他们手握重兵,心怀疑惑,随时都有反复的可能,尤其是耿仲明,心里根本不服。可是如果分封耿仲明和尚可喜,孔有德势必也会心怀不满,哎,看来治国真的比治军要困难的多了。
难怪清初的时候满人会搞出个三藩来。
“这个主意不错,本王是并不反对的,可是你也知道,本王只是带兵的元帅,不是当朝的皇帝,很多事情是做不了主的,尤其是你刚刚说的事情,太过重大,所以是不是给我些时间,让我跟朝廷商议商议。”
伍次友暗想,谁都知道钱孙爱是一代权臣,霸道无比,大明朝无人敢和他作对,也没法作对,所以这番话铁定是托词了。于是他沉声道:“尚王手下军心不稳,而且随时面临遭到赵布泰等人的攻击,希望王爷速速决断,千万不要让王爷做了‘孟达’才好。”
钱孙爱默然良久,忽然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回去回复尚王,他的条件本王完全接受,只要他率兵剿灭了赵布泰,日后他就是镇守云南的‘平西王’,本王决不食言。”
“那是当然,王爷当着众将的面说了,自然不会食言,不然日后如何执行军令。有了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告辞,告辞了。”伍次友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