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柔欢看了一眼这巨大的营帐,又立刻将自己的眼光给收了回来。
北辰就住在这样的帐子里,指挥着千军万马……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不,自己现在根本不该去想这些不能想的东西,这些不是她该奢望的。
恍惚间,骑兵头子已经跳下了战马,守在这巨大营帐前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副官。
水柔欢在模糊的光线中,看了看这副官的脸,似乎很陌生,看来是新进入北辰麾下的人。
这么年轻,这么快就能得到北辰的赏识,为北辰守着营帐,一定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祁副官,请禀报大王,骑兵营宋新亲随部队已回营!”
“宋新营长,大王正等着你呢。”祁副官一边说道,一边为宋新打起了帘子。
宋新躬身进入了营帐,其余的骑兵都跳下马来,在门口等待。
水柔欢也被那个好心的骑兵给抱下了马,忐忑地站在营帐前。
这样的夜晚,感觉是这样的熟悉。
那一夜她原本该逃跑,却安心地在那篝火旁坐了下来。
这一夜她注定逃不掉,可是她却那么想从这热闹的氛围中无声无息地消失。
宋新走进了大王的营帐,他这个骑兵营长并不是第一次走进大王的营帐,可这一次这帐中的场景,却着实让他很惊讶。
大王的营帐中,应该摆设这一个巨大的沙盘,然后几个将军和大王一起共同商讨战事。
宋新脑中嗦想的,原是这样的情景。
可是眼前,巨大的沙盘还在那里,只是几个将军变成了几个身姿曼妙一丝不挂的女子。
北辰举着酒杯,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眼神迷离地看着这些女子,在他所布置的战场上嬉戏着,玩闹着……
“大王,下来嘛,跟我们姐妹一起玩……”一个眉间贴着花钿的女子,摆动着身子,向北辰招着手。
可是北辰的注意力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这个女子。
这让此女子觉得一点面子也没有,懊恼地在地上跺脚。
“哎哟,夏香荷,你真当你是那又美又香的水芙蓉了啊“身旁的女子揶揄了她一下,让她更加懊恼了起来。
宋新看见这些女子连连摇头,他们的大王已经不是第一天这个样子了,没打一场胜仗,听说他的营帐中总是会有许多绝色的女子。
只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下意识没有去相信罢了。
如今亲眼见到,让他不得不相信,他们的大王什么都好,就是纵欲过度了些……
宋新遮着脸庞,越过这些一丝不挂的女子,来到北辰面前道:“大王!”
北辰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迷离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神了起来,似乎宋新的那一声“大王“叫回了他的魂一般。
“你回营了,辛苦了。”北辰微微颔首道。
他现在已经贵为一国之君,但是依然保持着原来的习惯,对于部下一直是以礼相待的。
“这是属下的职责,何来辛苦。”宋新在北辰的面前拱手道。
“可有收获?”
“碧落军已经溃不成军,不过属下扫除了一切后患。”
“做得好!”北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又道:“这次打了一个大胜仗,各位兄弟都应论功领赏,你下去领赏去罢。”
“大王。”
宋新并没有立刻退下,这在北辰看来有些不识时务,皱着眉头道:“还有何事?”
“属下在碧落军中取回一件大王喜欢的东西。”宋新神秘地笑了笑。
但是北辰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似乎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没有了兴趣。
不过他还是问道:“是何物?”
“不是物品,而是一个人。”宋新缓缓道来,“是一位擅长弹奏七弦琴的歌姬。”
“甚好,本王已多日没听到七弦琴之声了,今日打了胜仗,正好可以一听,带进来!”
“大王,依照属下看,大王只听琴声便是,不要见这位歌姬了。”
“这是如何?既然到了本王的营帐,为何不让本王见?”
“大王有所不知,这位歌姬在碧落军的营地里受了些虐待,样貌变得丑陋不堪,若大王见着,怕影响了大王的雅兴。”
北辰皱起了眉头,道:“如此说来,这是个苦命的女子……”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酒精让他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他脑海中那个苦命女子的样子稍纵即逝。
“大王请放心,紫薇军中有擅长治疗创伤的军医,此歌姬的伤修养些时日便会好了。”
“这样就好……把这歌姬安顿到后营去吧,今日本王便不听琴了,免得难为了这苦命的女子。”
“属下知道了。”
“你下去吧,今夜都不要来打扰本王!”
“是!”
宋新做了个揖就出了营帐,他可以听到身后那些女子兴奋的呼吸声。
“把那女子带过来。”
出了营帐,宋新首先吩咐着将水柔欢给带过来。
水柔欢被拉到了宋新的面前,她就要被带到这巨大的营帐中去了吗?
营帐中的男人,此生她终究是要再见他一面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面,来得这样突然。
宋新没有过多地打量水柔欢,因为她的面容实在是不能让人的目光过多的停留。
“在下是紫薇军骑兵营的宋新。”他向水柔欢自我介绍道,用语很正式。
然后他又道:“请问姑娘芳名。”
“啊……”
水柔欢一时反应不过来,应该怎么回答。
她叫什么名字?
水柔欢,这是断不可说出来的姓名。
阿水,这个名字就更不能在这个营地中说出来了。
“柔……柔……”她蠕动着嘴唇,却编不出来一个像样的名字。
“柔,是单字吗?”宋新问道。
水柔欢此刻已经是舌头打结了,嘴唇蠕动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
“还是叫柔柔?这个名字倒是好听。”
“柔柔……对,这是我的名字……”她用最微笑的声音道。
宋新也没有怀疑她,因为她的身份是歌姬,而歌姬往往是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的,更别说有姓了。
“柔柔姑娘,请跟随在下来。”
说完,宋新转身引路,可是步子迈向的方向却是营帐的后面。
“这……”
“大王念姑娘你劳累了,今日不听琴曲了。”
“哦……”
水柔欢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原来今夜见不到北辰。
这是心安,又多了一分忐忑,因为不知道那个总会来的相见,何时会突然到来?
不知不觉,已经跟随宋新在营帐的后面穿过了好多小营帐,然后来到一座色彩缤纷的小营帐前。
“姑娘就住在这个营帐中吧,这叫后营。”
“后营?”水柔欢默默念着,忽然明白了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有劳宋营长了。”说着她默默地进了这花哨的营帐中。
后营里空空如也,水柔欢坐下便开始发呆。
自己与北辰的距离是这样的近,可是总觉得北辰离自己很远,很远……
呵,是她本不那么了解北辰,还是北辰变了呢?
他原来的山寨中都不见有半个女人,现在带兵打仗倒是多了一个后营出来。
水柔欢觉得有些害怕,害怕北辰变得陌生。
北辰的军队扎营在一个山坳里,极其隐秘,不容易被发现。
可是这样的地形,一旦被发现,就无路可逃。
这正是北辰这样的统帅会选择的地方,赌上一把,如果真被撞上,就只能决一死战。
营地和山寨,都是这样的地理。
这几日水柔欢几乎待在后营的角落里,没有出来过。
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也住在这后营中。
她们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水柔欢,也不曾有人来问起过她的名字和她的来历。
“那个丑八怪,把洗脸水给我端过来。”
眉间贴着花钿的女子,对着水柔欢颐指气使,把她当做下人一般使唤。
水柔欢乖乖地起身,打了一盆清水来,放在她的面前。
然后那女子看到了水柔欢手上的黑斑,心中泛起了一阵恶心。
心情不爽,她便趁机踢了水柔欢一脚,她那瘦弱的身子,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顺势还打翻了刚打来的洗脸水。
“笨手笨脚的!再去打一盆来!”
“好痛……”水柔欢摸着刚才被这女子踢到的腿上,这是一块刚刚开始化脓的伤口,疼地她直叫唤。
“你这粗皮,还怕什么痛,赶紧去给我打水,本姑娘还等着洗脸呐!”
水柔欢感觉腿上传来一阵麻木,似乎动不了了,只苦着脸道:“我……”
“你什么你?还不去!”
“我……走不动了……”
“哎哟,瞧你娇气的,摔一跤就走不动了?”
她抬起脚,又踢起水柔欢来,一边踢一边骂道:“看你走不走得动!你这丑八怪!”
“夏香荷!你不要欺人太甚!”有人实在看不过去了,走过来给了她一巴掌。
白白嫩嫩的脸上突然多了五条手指印,让夏香荷怎么能接受得了!
她下意识地捂着脸,眼眶里含着泪珠,骂道:“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这个老女人!”
那女子完全不理会夏香荷的咒骂,去扶起地上的水柔欢道:“不要理会她,大王说过,这后营中是不分高低的,你大可不必为她打水的。”
“谢谢你。”水柔欢道,但是她脸上的表情依然那么痛苦,因为她腿上的痛深入了骨髓。
“能站起来吗?”
水柔欢摇头,毒在她的身体里已经越发深沉了,这种罕见的毒药是军医不能诊断出来的,他开了几服药都没有见效。
“我扶你到那边去躺下吧。”
这女人温柔地说道,没想到她力气还挺大的,用手臂就架起了瘫坐在地上的水柔欢,很快将她移动到了角落的床榻上。
“真可怜,你这一身的伤,可是怎么弄的?”女人一边查看这水柔欢的伤口,一边问道。
水柔欢依旧摇头:“姐姐你不必担忧了,我已是没有救的人了。”
可是这女人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还叹息着:“哎,瞧瞧你这一身都肿成了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啊……你这脚,这腿,这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