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哀求道:“住手……求你……住手!”
如果还是那个禽兽一般的炎彧,他至少会听到水柔欢的哀求。
现在的炎彧,是丢失了灵魂的夏侯或。
他依然擦拭着那个印记,嘴里念念有词:“不是,她没有这个东西,这个丑陋的印记!”
水柔欢明白了,他在用这样疯狂的举动,寻找水仙。
水仙与她长着几乎相同的面孔,而水仙并没有火琉璃的印记。
她没有挣扎,任炎彧这样疯狂地对待自己。
不是因为她现在无力,而是她根本不想挣扎,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深入骨髓的爱,他从未曾对水仙说起,却亲手毁掉了她,让她命丧于此,甚至尸骨都未留下。
“水仙,朕的水仙,朕要你回来!”
炎彧的唇吻上了水柔欢的额头,不,这不是吻,这是吸血鬼!他要毁掉这个印记,为了水仙!
这灼热的印记,直接烧着炎彧的嘴唇,他还是这样疯狂地吻着。
水柔欢的肚子传来一阵绞痛,是火琉璃,也是她的孩子。
“你放开我,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水仙!我不是夏侯禹!”
她要保住她的孩子,她不能任由这个悲痛到疯狂的人再折磨自己了!
她指着那一滩被雨水冲刷成了淡红色,不断向悬崖的尽头流下去的血水,嘶吼道:“那才是你的水仙,你的夏侯禹!”
炎彧没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又不由自主举起了手掌,扇在了炎彧的脸颊。
这个巴掌扇得很重,在着雷雨交加的悬崖上都能清楚听到这一记耳光响亮的声音。
炎彧的脸被扇过去,看到了渐渐消失的血水。
“你看啊!水仙她不在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水仙……朕的水仙……不是朕,不是朕害的……”
水柔欢冷冷笑了起来:“夏侯或,本该属于你的,你得不到;不属于你的,你也得不到……”
“得不到……朕得不到……”
炎彧在雨中跪了下去,在一滩被雨水淋散了的血水里。
然后他缓缓地躺下,他要让自己的身子,与这血水合二为一,这是他的水仙。
当炎彧不再疯狂,而是痴傻,水柔欢静静地退到了一边。
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水柔欢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昏迷了过去。
她眼前的最后一个场景,是炎彧浑身是血地躺在悬崖的边上。
他的身体似乎在追逐着血水流动的方向,缓慢地移动,那个方向就是万丈悬崖之下……
当水柔欢醒过来的时候,她仍然在那个悬崖。
大雨已经停了不知多久,阳光刺眼。
悬崖还是那个悬崖,只是炎彧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至,而化成血水的水仙,更是一丝红色都没有留下来。
“走了……都走了……”
水柔欢望着空荡荡的悬崖,心中一丝孤寂不由地升起来。
炎彧,他的内心最深处那个女子,究竟是水仙,还是水柔欢?
随着他的随风飘去,这将成为永远的谜题。
而水仙,她内心的男子必然只有一个人,不管他叫夏侯或也好,叫炎彧也好……他只是一个男子。
刻骨铭心的爱。
深入骨髓的恨。
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
悬崖上的风刮得如此凌冽,水柔欢的皮肤感觉到了一些刺痛,而她的腹中传来了一阵灼热。
“孩子,无论如何,母亲会保护你……”她摸着自己的小腹,在风中呢喃。
这大风,在这一瞬间似乎凝结在了空气中,水柔欢的肚子里轻轻地动了一下。
那孩子似乎在回应着她。
水柔欢低头看自己的肚子,眼眶中一滴喜悦的泪水,掉在了地上。
泪水很快渗入悬崖边的岩石里面,这时候一颗闪亮的珠子滚到了水柔欢的脚边。
她的视线不由地被这个无比闪耀的东西吸引了过去,她微微地弯下身子去。
“啊……这个是?”
水柔欢将这粒珠子捡了起来,捧在手心,感觉好沉重。
“水仙……”
没有错,这是水仙耳朵上挂着的那对珠子,被她唤作“明月珰“的耳环。
她紧紧地将这粒珠子握在手心里,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竟然出现了水仙与炎彧的画面。
“或,我怕。”
漆黑的夜里,是水仙娇弱的声音。
她是出生在夜里的女子,却恐惧着黑夜。
还是夏侯或的炎彧,轻声浅笑,将水仙拥入怀中。
他们的肌肤紧紧相贴,没有一丝衣服的阻隔。
“我是你的光芒,你还怕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将一对黑夜里闪着耀眼光芒的珠子,戴在了水仙的耳垂上。
这光芒,照着的是相互爱慕着,浅浅笑着的恋人。
水柔欢跪在悬崖上,手里握着其中一颗珠子叹息,美好的一切终将逝去。
水仙,自己的亲姐姐,她用她的爱情和生命,拯救了自己。
她这辈子都不能忘记这个人。
水柔欢含着坚定的目光站了起来,脚下的悬崖是这样的充满力量,这是来自于水仙的力量。
她要水柔欢活下去,为此,她在这里化为了血水,然后被大雨冲刷殆尽。
水柔欢将这颗“明月珰“戴在了自己左边的耳垂上。
另一颗珠子,已经不见了,或许它已经随着水仙的血落到了悬崖下面的某一个地方。
只有这一颗珠子就足够了,足够她记起自己的这个姐姐。
水柔欢凄然而坚定地转身,向悬崖下面走去,那个漆黑的山谷。
她不再迷惘,不再恐惧,她的耳朵上戴着闪亮的“明月珰“,这是她的姐姐,也是她的北辰。
迷影谷,依然还是迷影谷,黑暗而隐秘。
水柔欢一个人在谷底穿行,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但是她依然独自前行,她必须要走出这个山谷,她必须生存下来,生下北辰的孩子。
她就像是走入了无尽的黑夜中,不知道在这里走了多少路,仍然不见一点阳光。
水柔欢渐渐变得精疲力尽,又饿又渴。
她屈着身子,用柔弱的手臂攀着身旁的树枝,缓慢的移动着。
虽然现在水柔欢没有什么可感到害怕的,但是,她总感觉背后传来一阵阵幽幽的凉意。
而这凉意并不是山谷中的清风,倒像是有一个什么人跟在自己的身后。
她警觉地转身,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人?”她试探性地问道。
周围是一片寂静,水柔欢暗自摇头,心想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吧。
这个时候,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声:“姑娘,怎么只身一人?”
水柔欢一惊,原来自己的直觉并没有错,果然有人跟着自己!
“你是什么人,到底要想干什么?”她有些警觉地缩起了身子,双手紧紧抱在胸前。
黑暗中那声音清晰了起来:“姑娘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
哪有坏人自己承认自己是坏人的,单纯如水柔欢也不敢相信这人的话。
“不是坏人?那你是……?”
“莫怕,莫怕,我是住在那折多山脚下的郎中,我是来这迷影谷中采药的。”
声音一点一点地向水柔欢靠近,但是她还是看不见这人的样子。
这个时候,湿润的山谷空气里,轻轻地响起哗然一声,然后她的眼前,忽然亮起一簇微弱的亮光。
微弱的火折子,足以照亮来人的面孔。
是一个面目慈祥的,有点年纪的女人,她眼睛看着水柔欢,让她些许有了一点信任。
“你真是来采药的?”
“姑娘,你看,这不是药吗?”女人说着,将自己背着的一筐草药送到了水柔欢面前。
“好刺鼻的味道。”
“呵呵,“女人笑道:“这是迷影谷中才有的凝望草。”
看着这一筐奇怪的草药,水柔欢心想一般人也不会独自跑到这终日不见阳光的山谷里面来的。
冒着性命危险来这里的,也就只有她和这女人了。
她是为了逃命。
而这女人是为了救命。
“请问你对这迷影谷熟悉吗?”水柔欢放下了警惕,问道。
女人依然举着微弱的火折子,照在自己脸上,好让水柔欢看清楚自己的脸。
“这迷影谷诡异多变,姑娘若是第一次来,恐怕凭一己之力,是不能够走出去的。”
“那么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了。”
女人自信地笑了起来:“我从五岁开始,便在这山谷中采药,如今已有二十年了。”
听到这话,水柔欢不由地在心里常常舒了一口气。
医者仁心,既然这女人是个郎中,一定会带自己走出这迷影谷的。
老天保佑,总算是有救了。
“我可以跟这你……”
话到嘴边,水柔欢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个时候,女人收起了手中的火折子,拉起了水柔欢的手道:“姑娘,我不管你是为何要到迷影谷中来,我会带你出去。”
水柔欢被她温暖的手握住,她的心安定了下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这里了。”
“不用谢我,既然你遇到了我,说明你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吗……”水柔欢迟疑了一下,然后道:“是的,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活下来。”
“你这样想就好,我的脚步有些快,你跟得上吗?”
本来已经累得快不行的水柔欢,这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不知不觉跟着这个女人走得飞快。
“嗯,我可以。”
安静地在迷影谷中走了一会,依然不见天日。
“姑娘,“女人似乎放慢了一些脚步道:“我没有要打听你的意思,只是……我该怎么称呼你?”
“这……”水柔欢迟疑了一下,虽然这个女人是一个充满了仁心的好人,但是她不能告诉她自己真实的姓名,毕竟她是碧落国不祥的琉璃公主。
“我叫阿水。”她再一次用了这个名字。
“阿水,呵呵,好名字啊。像水一样清澈柔美的女子。”女人感叹道。
水柔欢记忆中的某部分似乎被唤醒了一样,这话似乎谁对她说过,只是她现在不愿意想起当时的那一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