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这太阳可毒得很莫要再躺着晒了,担心晒晕了过去完成不了差事,到时候有得总管一顿好说的,要随我喝些酒么?”
身边来的那人是一同来渔船上随行保护的侍卫之一,他嘴里劝着齐二,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装酒的葫芦来,掀开盖子迫不及待就往嘴里灌。
“啊……真是爽快,虽然不知道那些大船上头的达官贵人们喝的是什么好酒,我却只消手中这一壶已觉畅快!给!”
葫芦被抛出,齐二还未拿下盖在脸上的草帽看也不看却能一把稳稳将之接住,那侍卫先是看呆了,后又觉得正常,他认为但凡能给这些人上人做侍卫的,必定各自都有各自的本事。
齐二揭开盖子,大饮几口,那酒不知是出自什么酒坊,但味道却出奇的浓烈,他平生喝过无数的美酒佳酿,但是也许许多年后在回忆起时,他能记住的不过也就事手中这一壶不知名的好酒来吧。
当初是福伯好心,拚了命的将他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可是死里逃生的齐二此刻却成了这拌模样,好好的大业未成置之不理放到一边不说,他却还要只身犯险只为了保护一个女子,当初齐二亦是不曾对福伯说过一句聊表谢意的话,想那福伯是何等的忠心,只为了看他有朝一日回到那个原本该属于他的地方,福伯如今该是对他失望了吧。
什么是他不该的,什么却是应该的。他还来不及去想早早就已经有人给他归划好一切,只需要他闷头去做就好。那如今他认为保护秦听韵对他来说才是大事,这又究竟是算得该或是不该呢。
……火
……怎么突然有了火光?头也晕晕沉沉的,嘴中满是酒气,
自己这是……喝醉了吧。
……
“主子,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只有你还活着,可是您输了……你原本的身份已经死了……”
“哼……你休想骗我,我没有事,你看我还好好的,你到底是何居心?我是什么?我到底是谁?是谁?!是人,是鬼?
恍惚间看见福伯 实在是于心不忍的表情,听见到叫自己……叫自己太子殿下?!
“那些尸体在哪里?”
“殿下!””
“士兵们的尸体在哪里?阿福!”
福伯也是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吧,他每次不由自主的叫出了这声如同诅咒样的称呼,齐二也好福伯也罢,心内早已是如刀割一般千疮百孔,是啊,这声称呼这个名字背后背负故事实在太曲折了些。
他遭遇的一切变故,因为上天给他的身份而变的不同,而非他名字中包含的什么含义,若说幸运却也真的不尽然是如此。
你问我,赫连祁是何人?他是那个处变不惊,有着过人智慧的男子,是那个有着自以为是而不自知,一心想着成全别人的傻子!
而这个因不愿面对现实而不断自我催眠的疯子。
“
活着怎么变的如此艰难?他不曾奢求过的好过的喜乐些,最后即使心内再是不忍,却连苟且偷生都失去了,现在,比起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有一个人逼迫着他接受这一切。
他半梦半醒间自眼前的湖景中听到了怒吼声,那是当时他在沉默了很久,久到旁人以为他痴傻了想要推醒他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也许从来西巡路上那一刻起,属于他的命运的齿轮就大幅度的转动没有丝毫停留了,
太子殿下!今日我要你好好给我听着我说的每一字一句,你都给我记清楚了,我芍药对天发誓,我必恨你致死不悔!我恨不得,恨不得此刻拼了性命也要取下你的项上人头,虽我不能……终我这一生,只要我有记忆一日,我便绝对不会原谅你!”
他在火光里看见那个后来被叫做是贤妃娘娘的女子发狠的眼神,和自己面无表情依然醉生梦死的迷离,于这里形成鲜明对比。
一把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却发现手心里都是汗水,她便大步朝着门外走去,背影决绝又万分凄凉。
“贤妃娘娘你知道一件事么?其实,被骗的那个……才是傻瓜!”
身后的自己半梦半醒似的突然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那一句,见她立刻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着他依然好好的站立在月下,他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长,脸上却带着难得一见的笑颜,那笑里有些嘲笑和喜悦。
“砰……砰!”
贤妃气极反笑,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花盆朝着太子的方向奋力砸去,然后任由背对着太子时,倾泻而下的泪水,愤然扬长而去,那时他连躲避都没有,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那笑慢慢凝固在了脸上。
记忆里,跟某个人提起过的,明明就是不好笑的事情,却还要拼命笑出来,那样的笑叫做苦笑。
……记忆中齐二对这一幕映像及其深刻,身为妃子的人本该是万千宠爱的宠儿,可她那时满眼内竟是绝望和无助,太子府大婚的那夜里,贤妃是想来参加他的婚宴来的,是想要祝福他,可惜后来齐二还是先了他一步,将密函发到了先皇那里,找人将她带走。
她说至此不会原谅他,可齐二对于过往那些事里最记得的也就是这件事,司徒珍知道的,所以他所会说那句没有爱过怎么懂珍惜?若是真的爱过,恐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如此伤人的吧。
……
是福伯高兴的拿着纸灯笼出去了,这是她要回来看他了么?他记得那几日等了很久很久,却也没有急急找他过来,只是每夜里屋子外头点灯照例会亮起,而且一点就是好久,似乎也知道秦听韵来不了不会来了,只是每夜还是假装在外头看书,点着灯笼,等着她来,她以为自己能等到这个时候。
那段暗得看不见天的时候,似乎只有在与秦听韵说话拌嘴或者是闹别扭的时候,他才能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世上一具存活着的尸体般的活死人,她点燃了他心内那一点火光,很弱但足够他看清楚前方的路。
秦听韵永远与他不一样,她似总能将情绪收放自如,开心不开心皆能自己把握好,甚至有些时候看着她,竟会隐隐约约觉得她像极了某个存在于齐二记忆中潜意识中的人,不同的是他爱的是秦听韵而非相似的那个。
那一月的雪下的很厚,地上扑了足足有一尺那么厚,他想起那雪厚到足够埋没到自己的脚踝处的感觉。酒意上涌,他昏昏然已开始分不清楚此时是青天白日还是月光弥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在郊外的那所老宅中等待着秦听韵的那个他,还是在渔船上侧躺着看她与别人亲密也做不了什么的他。
他想来想去,不禁开始迷茫起来,只是心里有一个念头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的多,若是时光能够回转到曾经,他要告诉贤妃,叫她不要相信自己,立刻离开皇宫千万莫要回头。他要告诉福伯,让他一定不要救他,因为后来他会发现原来活着竟比死了还难受。
对了,他还要告诉之前的那个自己,等到秦听韵来了,便抓住她的手,告诉她,自己早已知道她是女子,知道她是丞相之女,还要告诉她,要记着之前的苦难都放下就好,真真假假相信他就好,若是她厌倦了这一切的争斗,那么他会认真的问问她,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问的一句话。
“若是有朝一日,我放下所有而你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那么你愿同我一起奔赴天涯,追逐海角。陪我一起离开这里,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起渡过四季如画。一起……白首偕老?
只是,若是当时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只怕后来齐二也不会在风雪夜的破庙里遇上秦听韵,更不会有他们之后的那么多事发生。
比起死更可怕的便是生不如死,比生不如死更可怕的,那就是不会与你相遇。
要是这样,那他宁愿活着。
“快来人!!救王爷!护驾护驾!你们愣着做什么没看见船上着大火了么?!”
“大人……哪,哪一艘船着了火?”
“混帐东西!若不是最大的那艘船上出了事,本官何须亲自跑来叫你们救人?!里头可是有两位亲王呐!出了什么好歹,本官的命都怕是不保……还不快去!!”
听见那一声巨响,急急赶来的头一个便是负责今日宴会的安保问题的侍卫总管,他一心害怕项上的乌纱帽不保,说起话来也不再如之前那么利索,大呼小叫背后那股底气早已被吓得荡然无存,当然,死人的事却是在宫里时常发生的,见怪不怪,也没有什么好怕。倒是自己那五品侍卫总管的头衔丢了的话,哎呀呀,往后的日子可不敢想,不敢想!
……
怎么不论秦听韵往哪里去,哪里就要有什么灾难发生。这大概是无解了,不过一起的还有赫连祯、秦灵音,这一次倒是看到了些许公平的事情发生,秦灵音不是来说上天对她不公么?若上此时离的她近一些,她肯定特别乐意过去装疯卖傻问上一句:“这下可算公平了?”想想便是觉的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