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姜已经里里外外将能找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不见屋内有何布偶,莫说是布偶,就连寻常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同首饰盒子,都难以在秦听韵闺房内发现踪影。
秦听韵已是料到此处应该难以找到那些过往收藏下来的字条了,别说环姜心细如尘,就是在心思缜密的人,对于一件自己无从得知的事情,终究还是会难以下手的。
“小姐……这屋内里外奴婢都已经找透了……还是不见什么布偶,莫不是小姐你记错了?会否是之前在别处看到的,而记错了呢?”
此话一出口,环姜已经十分后悔,她深知秦听韵,虽然疯疯癫癫,却还是及其敏感的,要知道寻常人哪里会将一件不是自己的东西,错认为是自己的呢?这不是摆明了说她已经疯癫么?
只是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只得用手呆呆捂住嘴巴,一时间没了主意,只是低头不看秦听韵。
“你不知道,那相府里应该会有别的人知道的,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环姜抬头,无意间迎上秦听韵的眼神,瞬间就愣了一下,见她说话间眼神清冷,不怒自威,连说话的语气里都透着平日没有的正常,她就有些糊涂了。
这眼神……若是久望下去,有种让人会深陷其中的错觉,她认识秦听韵的时间不长,却还是知道她平日里是个什么状态的,这种眼神这种语气,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叫人不敢相信。
“还不快去!找不到布偶我娘亲要骂我的,你快去吧!”秦听韵上前三步并着两步走,将疑惑的环姜推搡着出了楼外,紧接着才关上门长舒了一口气。
差一点就漏陷了,还是要怪自己技艺不精,每每看见环姜就会不知不觉的放松了警惕,将自己秦听韵的身份同冷玉公子的身份混淆了起来,也就会时不时暴露自己的本来面目。
还好刚才反映够快,要知道相府的正房大夫人,自打秦听韵长大七八岁时,就已经因为身体患病,撒手人寰了。恐怕也只有一个神智不清醒的人,才会脱口而出那种话,希望能将环姜暂时糊弄过去了才好。
急着将环姜推出去,确实有些冒险,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因方才说话间,秦听韵已经感觉到手心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一般,有些难受,趁着环姜不注意低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昨夜收到神秘人的那张字条竟然在不经意间,被自己牢牢握在手心一夜,即使是睡着也没有松手。
若是不赶快清理现场,只怕环姜那样心细的人,早该看出来有些不对劲了。想到此处,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她之前还爱思虑,原来的那个秦听韵,是不是装疯半傻,以此躲避他人的目光,现在想来却又觉得不大可能了。
她一个现代人,好歹是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也好歹跟不少人打过交道,如今装疯起来,还需要步步小心谨慎,才能不出纰漏,更何况是原本的秦听韵呢?
要说,也只能怨环姜不似一般丫头似的那般愚笨,秦听韵之前特意选中她,为的不就是看中环姜的聪明过人么?如今却因此而让自己陷入了新的困境,看来老话说的太对,有得必有失,秦听韵既然想要做之前这具身体主人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那么也当然要忍住别人不能忍住的困境,才可成功。
约莫是半盏茶的功夫,环姜就匆匆赶回来了,一推开门,眼中对秦听韵戒备疑惑的神情全无,倒是多了几分欣喜。
“小姐!小姐!我问到了,刚才我特意找了管家打听了一下,说是小姐你先前确实是有个从不离身的布偶来着,是夫人赠予你的,只是……”
见她顷刻间,脸色便又阴沉了下去,秦听韵就预感到了什么,催促着让她接着说下去。
“只是……几个月前,小姐突然在屋中烤火,将布偶连同一些小姐随身带着的小玩意都烧了个一干二净,奴婢也是刚刚进相府,所以不知道此事,恐怕小姐是身体欠佳,要记得事情又太多了,所以忘却了,也不稀奇,要是小姐想要,我给小姐再重新做一个可好?”
烧了……几个月前……
秦听韵的身子立刻瘫软下来,只是凭着最后一股力气死死按住了桌角,那股力量不大,却因为身子微微倾斜,让她的手掌被压的有些发痛。
打发环姜暂且出去准备糕点来吃是假,此刻想要自己一个人静静才是真的。几乎是须臾间的功夫,怎么就轻易推翻了秦听韵原本的加设呢?
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原本这具身子的主人,不似旁人看到的那样痴傻疯癫,若是说她是佯装疯癫的话,那么她要做的事情恐怕比起她装疯卖傻来的更加恐怖,背后的阴谋恐怕也更大。只是她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处于美好年华的少女,甘心放下自己曼妙的身段和如花的容颜,反而成日将自己弄的污浊不堪,与泥土为伍。
她还轻易将原来的那个她,视作个疯子,原来就如同庄周梦蝶一般,你说是自己梦中见到蝴蝶,又怎么分得清楚,是在自己梦境中见到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你呢?
同样的,究竟是穿越而来 占据这个人身体的自己更加居心叵测,还是这具身体原本到那个主人更加有城府?
几个月前?到底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秦听韵如今当然也是不得而知的,但是可以想象,一定是出了什么威胁到那个神秘人安危的事情,所以她才会要用发疯烧屋子的举动来掩盖掉烧光书信的目地。
原本关于布偶,秦听韵也只是信口拈来的,因为想到凡是女子身边一定都会有什么心爱之物,就算是神智不清醒的人也不会例外,心里还想着,她也许是将一些私密的物件藏在了现有人知道的地方,现在想想,似乎她比秦听韵想的还要聪明呢。
秦听韵有些气馁,将步子慢慢挪动到那面有些许灰尘的铜镜旁边,看着颜色有些发黄的那面铜镜里自己的一张脸。
以前,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很少照镜子,就算是平日里梳洗,也只是匆匆从镜面掠过一眼便离开了去,从来都觉得那面反光的物体有些多余。
说它多余,虽然不免有些偏颇,只是仔细想想却又确实是如此的,它依靠着微弱的阳光生存,可是就算是再温暖的阳光衍生出来的物品,都没有办法照透人内心的黑暗不是么?
一张脸,可美可丑,无非是趋于平常或者惊艳众人,可是一颗心却能千变万化,在悄无声息间将身边人置于死地,所以照镜子无用论,算是在秦听韵的心里早早就扎根下来,根深蒂固的了。
只是今日却有不同,她忽然很想透过面前这面不起眼的古代铜镜,仔细看看自己的模样,不是为了观察自己的五官有无变化之态,只是想看看这个身体的主人,留在这张脸上的蛛丝马迹。
甚至有些痴心妄想,以为那个人会在这张脸上,遗留下什么不为人知的细微情绪,所以秦听韵看的十分仔细,只是屋内被关上了门窗,光线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她对着窗口抬起铜镜,仿佛端详,像是再看……像是在看找茬游戏中互相对比不同之处的图案。
“小姐,厨房新做了几样糕点,老爷特意叫拿来先给小姐尝尝,有荔枝糕,桂花糕,每一样都是刚刚做好的,陪着花茶更好吃,小姐……”
忽然端着糕点进门的环姜,不巧看见了这样一幕,秦听韵在紧闭的窗口躬身拿着铜镜,似乎想从脸上找出宝藏似的,正在仔细端详,因为昨夜古怪的睡姿而遗留下的红印,在脸上依稀可辨,正巧秦听韵才察觉到有人进来,所以斜眼撇了一眼门外的方向,这一瞥让环姜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好吃的了!”虽然此时心里很想做一些及时的辩解,可是奈何身份全然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只好强忍着,用疯言疯语来慰籍自己的内心,强颜欢笑着朝着糕点奔去。
“小姐是要梳头么?”
“嗯”嘴被糕点塞的很满,为了要刻意营造出疯子的感觉,所以顾不得形象,又知道言多必失,所以只是蹦出一个字来。
“奴婢也会些发髻的梳法,不知道小姐可否让奴婢试一试,帮小姐你梳头呢?”
“你会梳头?你可不许骗我,娘亲说我头发生的乌黑,养长了必然好看,只是相府内一直没有人会梳头,所以我的头发向来都是散乱的,你若是梳不好,我可要告诉爹爹去的!”
“小姐放心,奴婢手艺不是太好,却也还过得去,希望能让小姐满意才好。”
听到秦听韵说,相府内没有一个人会梳理发髻,心善的环姜自然内心一沉,心疼起秦听韵来,直到她自幼丧母,后来又得了者疯病,相府中人在老爷在的时候对她还稍微好些,其他时候自然是眼不见为净,谁也不会管她死活,更何况是梳理什么发髻呢。
大概都是借口说不会,来躲避伺候秦听韵的机会吧。环姜用手帕替秦听韵擦了擦手上残留的碎屑,眼神已经温柔的似乎是要揉处水来似的。
秦听韵自然也是心内暗喜,她知道对付聪明女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激发她的怜悯之情,涉世未深的 女子只要见到可怜之人,自然会多放松几分警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