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似乎长的没有尽头,尤其是今夜,连月光都显得暗淡无色,连路都看不清楚,齐二的梦里看见了那夜那些不愿意见到的场景,芍药骑着骏马,直奔皇宫内院,心里翻浆倒海,连同喉咙也因为适才那几句话,就变得沙哑了。
饶是在马上疾驰而往,脑海中却不断的涌现出表哥的样子,她为太子处处考虑周全的样子,和眼神里似乎带着光芒的穿透力,这些都让芍药此刻愧疚不已,她早该堤防的!
“芍药你,倒是心直口快,别人若是这么想,也不会轻易说出来,不过这个世上若是我不顾虑他的心境,恐怕就没有人会在意了吧。”
“试问天底下的爹娘,有哪一个是能够完全了解自己的孩子的呢?还不是从他的日常言行中,加以琢磨,加上对照平日的习性,猜测个大概罢了。为父为母的都不能了解自己的孩子,跟何况是这世上的人呢?人,这一辈子就像是蒙着眼睛,玩捉瞎子的游戏似的,你要一个人往前走,带着忐忑和自身的经历。
摸到了第一个人,便要去猜测他是谁。可是游戏一开始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遇见什么人,遇到了,便要开始猜测他,凭着自己的一切感觉,有时候也许都不用感觉,只凭着双眼之所见,加上个人的阅历和旁人的舆论评价,就像是游戏里的提示一般,人不都是更愿意去相信,眼见为实的动物么?我所言的蒙住的双眼,不是肉眼,而是内心。
眼睛看到,这个人残忍,就片面的以为他是个恶魔,不会对所有人手下留情,却不去想,他变成如今这样,是何缘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眼见为实。譬如说我吧,芍药你,看到我的时候,应该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我入宫除了太子的意思之外,恐怕还有我自己的意愿在里头,因为我的样貌,所以别人觉得我是个祸害一方的祸水。
而祸水往往都是及其自私的,宁愿沉沦于短暂的欢愉,只求片刻的快乐,不思后果。只是谁又会想到,我身上背负着的是满身的血海深仇呢?人的脑子很复杂,也许是被无用的事物塞的太满,世人没有办法,去想像我这样一个女子,居然会心甘情愿为所爱之人付出,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我是为了自己。因为这个世上,如我,如太子,我们都是世人眼中的异类。
何为异类?不就是与寻常人不同么,他们的脑子不愿意去相信,人还会如此善恶难辨,想不透我明明是为了成为天子的宠妃,享受富贵荣华才千方百计进宫的,怎么却成了牺牲。他们一般不愿意去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情,所以看到人的第一眼,往往就已经对一个人做了盖棺定论,若是之后再有不同的声音传出,那就成了狡辩。
我如此,太子也如此,我们都一样,不愿意去跟太多人倾吐心中苦楚,旁人就以为我们正如同他们想的那样,越不解释,就越是这样,我们就成了活在别人口中的人,其实不愿解释那也是因为,心里很清楚,就算解释了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芍药我希望你此刻能够完全明白我的言下之意,之所以我能如此了解他的心思,更多的是因为,我和他很像,了解不是单凭着两情相悦就可以做到的,所以你不必自责,我想太子也从来给过你看穿他的机会,这不怪你,我与他相同,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历经苦难,这样的心境是旁人不能体会的。
正因为一样,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靠得更近些,失去了请爱中的乐趣,枯燥无味,我能读懂他话语中的含义,却不能给他慰籍,因为他经历的大多我都知道,我经历的,加起来,也未必能够感觉到安慰,因为我们都太清醒了,尤其是太子,把事情看的太透彻,不就没有意思了么?你说呢?”
“他便给我取了名字,叫我芍药。原本我不喜欢,以为他信口胡说,随意给我取了个名字,觉得不喜欢。你看花中之王是牡丹,出淤泥而不染的是芙蕖,隐匿于乡野间的是野菊,傲立于寒山之巅的是梅花,芍药?最多不过是花中的辅相罢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后来,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芍药原本与牡丹是相似,却能出落的淡雅而美艳,二者兼得之,也不落入俗套,不会被人冠以各种名号,花色从浅到深,层层分明,开的用心,别看它花苞娇弱的样子,其实它能够于冬季生存,并且傲气不输梅花。
我听了也觉得高兴,便接受了这个名字,这几日在宫中安胎,闲来无事,便翻阅古籍,和各种民间纪录,我竟然查到了其它的东西。
芍药的花语,竟是为离别之意……”
“我不妨如实相告,我心里是有表哥的,自打第一次见他,我才懂得惊为天人,这四个字是用来形容男子的容貌气质的,我出生时,享受着父母疼爱和一切我配得上的幸福,后来落难之后,我便开始了流亡之路,不怕你笑话,我不是从那时起就立志要报仇的。
开始的时候,有些暗暗庆幸自己独活了下来,后来便开始意志消沉,怨不得自己,那种流浪的日子,对于一个没有什么能耐的小女孩来说,实在太过艰难,所以每日的志愿,就是能够吃饱,有一个栖息之地便可。
若不是他的出现,我还不知道自己的使命,他出现时仿若神人一般,威严不可侵犯,却生的那样一张女子看了都羡慕的脸,我以为对他的爱慕,是一种体现自己价值的荣耀。
后来越熟悉他,就越来越发觉他的不完美,他不懂得表达感情,不懂的温柔呵护,这些一切的一切,你叫他做戏给你看,他是能的,只是若是面对真爱之人,他却被自己困住,不能施展开来。我想过,奢望过,若是有一日他能当上皇帝,我必要成为他的后妃。
可是直到我知道自己的名字由来和含义,我便了然了,他心内早早就准备好了放弃我这枚棋子了,所以从取名字开始,他就暗自做了准备,叫我芍药,就算他又额外添些颜色给这个名字润色,但是花的含义,不正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的打算么?
也许,我不能同他在一起,可是我却能助他一臂之力,天底下爱慕他的女人,何其多,我不算什么,可是真的能为他所用,成为最有用的一个,我希望那是我。”
“我已经没有其他奢求,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仅存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原来这些话竟然断断续续皆是她芍药当年说过的话,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起,记得如此深刻了。
子时,皇宫内外的城门早就已经紧紧紧闭着,高阔的大门,将星辉撒下的斑斓都隔离在外,只留给凄凉的月色有机可趁,将不详的白色阴霾笼罩在皇城上空。
“驾!驾!”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不寻常。
近了……越逼越近了……
“大胆刁民,竟敢在皇城边上撒野骑马!不要命了么!”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再看看我手里的令牌!若再敢阻拦,坏了我的要事,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我踢的!”
借着手上拿着的火把,谨慎朝着马上那人照了去看,那人居然是芍药贵妃!难怪看见一帮皇宫里的守卫还不下马,还当是谁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无法无天呢……
“娘娘息怒应该知道,一旦过了酉时谁都不能进出皇宫了,您要是真有要事,要不由我们转告给上面的大人,您看如何?”
转告?芍药骑着的那匹马,似乎是感受到她内心还未消散又迅速燃起的怒火,所以躁动的扭转方向,芍药拉缰绳的手越来越用力,在夜里还能辨认出那双纤细的手上已经隐隐约约看的见几许青筋爆出。
“你可看清楚这令牌了?此乃皇上御赐的通行牌,此刻莫说是我要进宫去,就是取你狗头也不费吹灰之力!”
“奴才不敢,娘娘息怒!!我们只不过是当值守城门的宫中侍卫罢了,眼界不高,没有见过什么牌子,各自当差的时间也不长,请您不要为难小的们……”
“让开!”
“娘娘……”
“我叫你们给我让开!马上让开!!”
虽然不明白芍药叫他们退让开来做什么,但是除了不能让她此刻入宫之外,这些守卫是断断不敢以下犯上的,谁都知道在这个皇宫内除了皇帝和那些高官之外,最不能惹地就是后宫中的宠妃,她们一朝得势既可以宠冠天下,惹怒了权贵无妨,无非就是挨一顿皮肉之苦,惹了芍药贵妃恐怕就会尸骨无存了,见到他们很识相的让开退到两旁,空出中间的位置直接可以通向城门内的皇宫!
“驾!……”
马因为被主人狠狠踢了一脚,正中腹部的缘故,疼的发出了长长的嘶鸣声,随着缰绳的牵引力迫不及待的踏出蹄子,疯了似的朝城门内,那微敞着一半的缝隙上直直奔撞去!
“贵妃娘娘……!”
身后几个守卫反应过来的时候,芍药已经扬长而去了。
其实换作是往常,芍药不必如此心急着入宫,甚至她一度讨厌着皇宫里的浮躁之气,可时至今日,她却不要命似的赶着入宫,因为她当时似乎已经无路可退了,容不得由半刻犹豫,她已经错过了嫁给表哥,如今不能再让自己如此下去!
马儿一直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朝前方奔去,直到看到那条去往宫苑的岔路口,芍药急忙拉住缰绳,想要掉头,马却已经受惊过度,不听她的任何命令,没有多想,芍药从腰间拿出那把匕首来,极度危险的弯腰将匕首朝着马的肚子刺下去。
几乎是顷刻间,那马就瘫软了下来,重重倒地没了力气。芍药也因为马倒地的关系,摔落下来,重力将瘦弱的她抛的有些远,她急忙蜷缩起身子,以免在翻滚时受伤,起身之时,肩上却依旧传来了阵阵刺痛。
她看也不看,朝着深宫里的方向跑去,那把匕首是太子送给她,叫她防身用,那药粉却是芍药自己别出心裁的涂抹上去的,太子教她武功的时候曾经说过。
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功,不是各门各派里的武功绝学,而是对敌时,能洞悉对方稍不留神之际,趁虚而入,直指对方要害。所以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应当先学内功心法,然后是招式,最后才是暗器,暗器之中最厉害的便是一把匕首了。
因为学了如何运用一身的武功还不够,更重要的就是时机二字,找准时机,也许面对的对手与自己实力悬殊,仍能够因为大意,死于自己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