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因为权势问题而起兵反水的藩王,简直罄竹难书。可萧王云水寒倒也安然,平日里还是会来和皇宫,不过就是和皇帝叙叙旧。
和萧王相比,云非墨就显得气量小了一些。
当年等上帝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些说过云水寒好话的人,该贬的贬,该杀的杀。一时间和云水寒交好的大臣,全都销声匿迹。连和萧王私交不错的大臣也都缄口不言,再三生命此生再不与他来往,以求保全改朝换代之后的荣华不减。
所以,云非墨当上皇帝后,第一个感受到萧索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弟弟,云水寒。那日他的登基大典,屏退了所有人。唯独他与他这个弟弟,一个坐在金銮殿床一般的金座上,一个立在宽敞却阴暗的金銮殿下两袖生风。与他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云非墨感受到此生少有的寒意。那目光是怨恨,是嫉妒,是萧索,还是更为深刻的东西,他不得而知,却刻骨铭心。
对于这个弟弟,云非墨从来也不敢放下心。虽然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可是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弟弟才不是什么秀才。
“拜见吾皇。“云水寒已然被人引了进来,笑意盈盈的收了手里的折扇,象征性地拜了一拜。云非墨也笑道:“皇弟什么时候,这样懂礼节了?”
云水寒依旧一笑:“听说牡丹花开了,谢皇兄赏光,让我来瞧几眼。”
云非墨折了朵花捻在手里:“你们文人墨客最爱作诗,皇弟不如也做首我听听?”
云水寒微微一低头,随口说道:“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
云非墨失笑,抬了眉眼斜斜看着他,冷笑道:“皇弟,这也太敷衍了吧。这分明是前人的诗句。”
云水寒抬起眼,依旧微微笑着的眸子遇上云非墨的冰冷眼神:“花因人而开,皇兄今日赏花的雅兴,就算是天籁一般的句子,也不会为你添一丝兴致的。”
好一个花因人而开。云非墨被戳中了心思,心里一软,面上却依旧冷冽着不做什么反应。
突然,太监来通传了声:“流玥公主来了。”云非墨抬起头来,眉目跳了跳。
流玥穿得简单,从上到下的一身清秀素色长裙,被风扬起衣袂。脸色却比刚才更加惨白了几分,显然是腹中的疼痛更加厉害了,脚下软绵绵的,几乎都站不稳。可是她努力支持着,冷汗湿透了薄薄的衣衫。春风一拂,仿佛就能散架。
“流玥,见过皇上,见过珍妃娘娘。”
萧王看着这清瘦的流玥,眉间也不仅跳了一跳。自从云非墨失去南宫晴儿之后,后宫就堆满了庸脂俗粉,给他泄欲所用,可什么时候云非墨竟然藏了个这样如花似玉的人!心里一想到,这样的美人竟然留在这里被云非墨折磨着,真是浪费生命。一时怜香惜玉,竟然想解救她离开这里。
转眼间,云非墨就传人摆了石桌在这御花园,三坛好酒。花中酌酒,颇有几分意境。
萧王云水寒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流玥,问道:“皇兄,这位姑娘……”
云非墨看也不看一眼,低头戏谑道:“朕身边这样的人不是很多么?”
云水寒笑道:“你当我没听见么,公主二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
云非墨冷笑道:“水寒,好耳力。她的确不是什么妃子。不过就是前几年亡了的那个云罗国的公主,丧家之犬罢了。”
流玥皱眉,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见礼,又听得这人在问自己的身份,又不能开口,只好任凭云非墨侮辱。不过,他说得也没错,亡国,丧家,丧家的犬,亡国的公主。
云非墨继续冷冷道:“传唤下去,从此往后,上下不得再称呼她公主二字,有违者斩。”
云水寒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这寥寥几句话,害得她又是一番折辱,心里过意不去。抬起头来看看流玥,她却依旧垂着头。
太监应承完就离开了,流玥却依旧在旁立着。
“流玥姑娘,不如一起过来坐吧。”云水寒感觉这流玥一来,这气氛就似乎是变了一般。云非墨捏着杯子,似乎心神不怎么安定。珍妃则一脸玩味的瞧着流玥苍白的脸色。这奇怪诡异僵持着的气氛,终于被云水寒清晰的嗓音,打碎了。
“没有皇上的命令,流玥不敢落座。”
云非墨冷声道:“这里有三人,你却只向两人行礼,那个云罗国到底有没有教过你规矩?”
流玥又皱眉,自从被他认破是云罗国的亡国公主,云罗国又凭空多了不少折辱。从前原本是公主的她,哪里有今日这般行礼的道理。被折辱身体已经够悲惨了,如今还要彻底折损自己内心仅存的骄傲。
流玥忍了一忍,平和说道:“流玥不知来的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故而不敢随意见礼。”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珍妃,突然抓住间隙,提高了嗓门,叫道:“大胆流玥,萧王如此高贵的身份都看不出来么!”
可惜这一嗓子,却没什么效果。云非墨依旧垂了眸子,呡了口酒。云水寒蓦然站起身来,一柄纸扇握在手里:“流玥姑娘,在下是离忧国的萧王,云水寒。”
流玥一抬眼,正好对上云水寒柔情似水一般的眸子,那温柔的情绪似乎也在她的心里荡漾了一瞬间。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墨色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这和云非墨有着七分相似的脸,此时正款款向她施礼。这样温和的施礼,自从国破家亡以来,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她有些感动,亦柔声道:“流玥见过萧王。”
“流玥,给朕倒酒。”
流玥一愣,原来和他做了交易,他也根本没有半点尊敬的意思,倒酒本是婢女的事情,如今迫她来倒酒,又是种折辱。流玥暗自苦笑,索性抛开了颜面,伸手去拿酒壶。
此时,腹里的疼痛就翻江倒海而来,牵动着浑身的经脉。她一挪动步子,就颤动着疼痛。她咬牙,抖着手,提起酒壶,酒壶还没端起来,手上就软软的失去了力道。
那白壶就顺着手里的力道往地上坠去……
流玥眉心一跳,眼看着是要在云非墨面前闯祸,一旁的云水寒却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酒壶。
“小心!”那白玉壶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云水寒的掌心。
云非墨一愣,心中忽而窜出莫名的烈火,下意识地夹杂着劲风朝流玥就是一掌:“啪!“,厉声道:“放肆!”
流玥眼前一黑,身子没力道,一下子歪斜了身子朝一旁倒去。
云水寒一惊,护住流玥,急急说道:“皇兄何必与一女子计较呢!”
云非墨此时全然没了喝酒的兴致,站起身来,愠色道:“看来朕这个萧王,和流玥你很是投缘啊。不如,萧王你就陪着这位流玥……姑娘,在朕的御花园好好逛一逛吧。”
说罢,云非墨就甩袖离开,连珍妃到底跟不跟着,也没什么心思管了。原本是想出来散散心,没想到珍妃一吹枕头风,自己还真就耐不住把她叫了来。方才流玥那脸色不怎么好,也不知是怎么了。可偏就非要去弄她几下,方才竟然真的怒了,出手还有些重……云非墨一想到自己竟然是在为流玥操心,一想到云水寒款款有礼的样子,就觉得更加厌烦。
珍妃当然没有跟着云非墨一起走,她饶有兴致的看着流玥的那张脸。云非墨一走,她就松懈下来,在徒有其名的萧王面前,她没什么好掩饰的。
她捏着嗓音,问道:“流玥,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流玥的腹部依旧痛不可忍,她咬牙冷冷道:“中午的饭食不错,多谢珍妃娘娘操心。”
珍妃知道是自己的药起了效果,不禁放肆笑起来:“流玥啊流玥,你想要在这后宫里安生活着,还不是要看本宫的脸色。”
“本宫在你的饭食里下了‘碎魂散’,你若肯求我,肯跟我低个头,我就给你解药。”
“不……”流玥扶着石桌蹲下身去,痛苦地只有低声:“不可能……”
“不可能么,那么七日之后,你就等着去死吧。”说罢就是更加放肆的笑。
她笑音还未落下,脖颈里却紧紧地抵上了一个硬物,低头看去时,原来是云水寒并拢了扇子,用那扇柄低在她细嫩的皮肉上。
“萧王爷想用这把扇子杀了我么?”珍妃凌然道,可明显是被吓到了,已然色厉内荏。
云水寒却显现出方才不曾见过的凌厉颜色来:“皇上让我陪着流玥在这里转一转,自然就是把流玥的安危交给了我,你若要对流玥如何,便是无视本王的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