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坐在沙发上，只是一个清瘦的侧影，就让海兰忍不住泪目。
浓妆都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落寞，足见她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一切。
海兰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轻唤了一声：“林素……”
林素的目光淡淡滑过她的脸，落在程诚和她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上，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是程叔叔让我来的，不然，我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们，免得脏了我的眼睛！”
她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海兰想说一声对不起，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个大大咧咧、单纯明朗的林素，再也回不来了，一句道歉，太轻了，她没脸说。
程诚抬起手指给海兰擦了擦眼泪，拉着她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气氛有点儿尴尬，好在，时间并不算太久，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推着一个中年男人出现。
一看便知道他是程诚的父亲，两人的眉眼有五六分相似。
程诚起身，海兰也跟着起身。
父子相见，只有基本的客套，跟陌生人差不多。
出于礼貌，海兰还是叫了一声叔叔，却不想叫出来以后才发现还有一个声音和她同时起同时落，原来林素也叫了。
程耀庆自始至终没有看海兰一眼，只是对林素笑了笑，示意她坐下。
这个举动，已经表明了他对海兰的态度。
海兰不在乎，可程诚却非常不满。
“什么意思？如果你让我带海兰过来就是存心给她难堪，那对不起了，我们先走一步！”
程诚丝毫不给程耀庆面子，拉起海兰的手就往外走。
刚走出几步，程耀庆不紧不慢地说：“你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全部得到，应该还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和我翻脸吧？”
一句话戳中了程诚的痛处，理智归拢，他咬牙，又拉着海兰坐回原位。
这顿饭表面上是两个儿子给程耀庆接风洗尘，可是海兰早就看出来了，父子三个各怀心思，尤其是那个同样坐在轮椅上的程杰。
他的长相大概是随了母亲，和程耀庆没有半分相似，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眉清目秀，一脸无害。
当然，这只是表象，海兰觉得，有时候越是无害的人心里的盘算越多，耍起狠来也最恐怖。
她倒宁愿是这样，越恐怖，才越合她的心意。
席间，程诚的目光始终在海兰身上，她有点儿不耐烦，却碍于有外人在，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垂下眼帘，低头扒饭。
她以为程耀庆既然把林素叫来，一定是有话对她说，比如替程诚给她道个歉什么的，可是，他除了偶尔给林素夹一点儿菜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吃完饭以后，程耀庆把程诚叫到楼上的书房，程杰随后也离开了客厅。
他坐轮椅，所以卧室在一楼，海兰看着他自己滑着轮椅穿过走廊，打开左手边的一间卧室，进去以后轻轻地合上门。
这是海兰有史以来面临的最尴尬的局面，客厅很大，甚至空旷，可海兰却觉得空气逼仄压抑，有点儿透不过气来。
林素坐在她对面，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海兰分辨得出来，那里藏着滔天的怒火。
如果不用受理智和法律的约束，林素扑过来咬死她的可能都是有的。
因为海兰，她最爱的男人被抢走了，而且家破人亡，自己也沦落进风尘场所。
林素一定恨极了程诚，也恨极了她！
“海兰，你知道吗？我也怀了程诚的孩子……”
她对着海兰笑，眼底却闪烁着诡异的暗芒。
海兰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后背一阵阵发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不自觉地合在一起。
她知道林素还没说完，便耐心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程诚明明知道，可他还是让人给我下了药，把我送到一个老男人的床上。我的孩子就那样流产了。我疼得昏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以后，医生说，我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海兰只觉得喉咙发哽，十指默默收紧，指甲掐进肉里。
“海兰，我应该会比你和程诚先死，等我死了，我一定会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纠缠你们，直到你们死去！”
林素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海兰张了张嘴，差一点儿就跟她说实话了。
她是无辜的，她恨透了程诚，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林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么可能背叛她们的友情，怎么可能故意抢走她的男朋友？
可是，她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这里不是坦白的地方，她只能任由林素误会她，恨她。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很快，程诚走到海兰面前，伸出手，温柔一笑：“走吧，回家！”
海兰看了一眼林素，下意识地想要说声再见，可是林素却冷冷地看着她，一脸拒绝。
起身离开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刚刚程杰坐过的地方，旁边的小方桌上放着一本小说，那是一本线装英文书，封皮上是一行烫金的字，漂亮，飘逸。
回到家，海兰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望着头上的水晶吊灯出神。
程诚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上，坐到她身边，轻轻地搂住她的腰。
“我以为你会问老爷子跟我聊了什么！”
“你在乎的只有利益，他能跟你聊什么？”
“海兰，你要是不这么聪明就更好了！”
“如果我不聪明了，你会放我走吗？”
一句话噎得程诚愣住，片刻之后，脸上划过一丝尴尬。
在他眼里，海兰就是一个完美女神一般的存在，而智慧是她的组成部分之一。他爱她入骨，又怎么可能愿意舍弃任何一部分呢？
和聪明人打交道，会更简单更高效，至于不好的地方，他选择视而不见。
“老爷子希望我娶林素，说我欠她的，应该还。如果我娶了林素，他答应把家族剩下的生意全部转交到我手上！”
“要真是那样，恐怕他和程杰的命就保不住了！”
海兰的言下之意是，程耀庆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自然不傻，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显然，程诚并没有跟她说实话，老爷子一定还提了别的条件。
程诚不说，她也没有兴趣再问。
她假装打了个哈欠，沙哑着嗓子说：“我困了，想去睡觉！”
她刚刚起身，程诚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似是狠狠挣扎了一番才说：“海兰，如果我现在让你放弃肚子里的孩子，你会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