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拿到那几本书的时候,随意翻了翻,里面有很多程杰仔细研究过的痕迹,有批注也有感悟。海兰表面平静,其实已然心潮澎湃。
程杰坐着轮椅,行动不便,身边的佣人谁知道有多少是程诚的眼线,在这样的严酷环境之中,他居然能查出这么多东西来。和他相比,海兰实在觉得惭愧,努力了这么久,她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收获。
程诚一直很认真地听他们聊外文书,其实早就神游万里了。
他不明白,聊天就聊天,怎么说到激动的地方两个人还开始互飙英文,有时候又冒出几句法文俄文之类的,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他的学历是假的,父亲程耀庆用了很多手段才把这事编圆了,没有被人发现,其实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程杰代父亲转交的东西是一份授权书,程家在南郊的几家小型加工厂的经营权。
这很符合程耀庆的风格,不管程诚再怎么软硬兼施,他也不肯全部放权,而是像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给程诚。
程诚心里不痛快,对这个血缘上的父亲恨得牙根痒痒,可也没有办法。
最近老家伙越来越抠了,就连这样的小加工厂都不肯直接过户到他名下,而是先给经营权。
“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抽根烟!”
程诚一回到老宅,就心情不快,再加上坐在这里听海兰和程杰聊着他完全插不上话的话题,更是觉得太阳穴一阵阵跳痛,想着还不如到院子里透透气。
起身时,他对安静站在角落里的叶朗使了个眼色,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月朗星稀,夜空高远,程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打出打火机来点燃了一支烟,猛抽了几口。
青白的烟雾袅袅上升,在夜风微拂中散尽。
身后的门没有关,即使交给叶朗,他也不能完全放心,脑子里的那根弦依旧绷得紧紧的。
他有点儿后悔,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还不如直接把让人把程杰撞死了事。
现在,他还要提防着这个弟弟对自己的女人动什么歪心思。
门内传来脚步声,很快,海兰的身影出现。
她已经穿好了外套,径直走过他身边,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吧,回去!”
她走路带风,身上淡淡的柠檬香拂过程诚的鼻翼,他紧抿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一下,把烟头扔在地上,迈开长腿跟上她的脚步,轻轻地环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
海兰的身子略僵了僵,可并没有推开他。
两人并排坐在后排座位上,海兰刻意地保持着和他的距离,双手环住那几本厚厚的线装书,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路灯一盏盏轻轻划过,光斑匀速被甩到身后的黑夜之中,海兰突然又开始想念明轩。
以前她经常加班,很晚才回家,明轩只要下班早,都会煲一锅乌鸡汤灌到保温桶里,然后开车到她公司楼下等她,好让她一坐上车就能喝到最爱的汤。
只是,那么多平凡的夜晚,那么亲密贴心的爱人,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她只能坐在程诚身边,压过一浪高过一浪的愤恨和嫌恶,假装不在意,假装习惯,假装心如死灰。
程诚突然把手伸过来一只手,穿过她手指的缝隙和她紧握,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手背。
“手怎么这么凉?冷吗?”
“流产手术之后没有休养好,落下病根了!”
海兰没有看他,语气淡淡的。
程诚怔住,面露尴尬。
一想到那个尚未成型被他谋杀掉的孩子,她就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
仇人就坐在她身边,试图和她浓情蜜意,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滔天的愤怒已经被一片平和覆盖。
“我的手机好像响了!”
海兰说着,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程诚看她的眼神依旧热烈,可脸色却不自觉地僵了僵。
“哦,是我听错了,手机好像没有响!”
海兰浅笑,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她并没有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而是紧紧地握在手里。
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是要切断夫妻或恋人之间才会有的亲密动作再一次出现的可能性。
回到程诚的住处,海兰打了个哈欠,径直上了楼。
程诚叫了她一声,她假装没听到,迅速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回到卧室,海兰把那几本书放到床上,坐在旁边。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别人用这样的方式交流,很神秘,不过也很令人期待。程杰看上去安静儒雅,其实却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他会用怎样新奇的方式向她传递信息呢?海兰怀着激动的心情随便打开了一本书,立刻注意到扉页左下角最不起眼的角落标着一个小小的“3”。
又翻了翻另外的几本书,数字分散在书皮或者扉页的不同角落,有的是英文有的是希腊字母。
这就是说,她得按顺序去看这几本书。
正打算翻开第一本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踩上楼梯,然后一步一步朝她的房间靠近。
海兰立刻把那几本书打乱顺序,随便扔在床头柜上,懒懒地靠在床头上发呆。
程诚推门进来,微微愣了一下,壁灯昏黄,海兰安静地坐在那里,周身被镀上一层薄薄的光。她随意看他的样子,定格,简直美得像一幅画。
海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躺到床的正中央,把被子拉过来蒙住头。
感觉到粗厚的手轻轻掀开被子,海兰瞪着正上方的那张脸,恶狠狠地说:“程诚,你这个混蛋,又想做了是不是?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碰我?你是种马吗?”
程诚的脸瞬间黑下来,慢慢俯下身,鼻尖几乎碰到了海兰的脸。
海兰清楚地听到了他上下牙轻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