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崇！”我听他说这种丧气话，心里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真的是要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打这一场仗了。可急忙喊出他的名字，我却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了，我现在的立场，现在的身份，还能怎么安慰他呢。
熹崇似乎已经不想再听我说什么，轻轻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随即将目光，移到了萧攸脸上。朗声道。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萧攸。还记得我的箭术都是你教的，最后一次，我们比试一场如何？”他从身边士卒的手里接过弓箭，扬眉对萧攸说道。
萧攸自然是不会拒绝，反正认输也差不多定下了，他也不急于一时。便默默点了点头，问。“那我们就比三回合，谁射中谁，就算赢。”
可万一伤到熹崇怎么办，我急忙想要说什么，萧攸却投给我一个心领神会的笑意。他在同我说，他知道分寸。我便放下了心，同周围士卒一起纷纷退让。给双方主帅的比试，腾出足够的空间。
第一回会，第二回合双方都是打了个平手。最后一箭，是熹崇先来。他对着萧攸的方向，上箭拉弓，所有人屏住呼吸，等着这最后一箭。连我的心都悬了起来，可片刻之后，熹崇将要松开手指的时候，却瞬间转了个方向。而那方向，却是正对着我。
我在惊恐的那刻，却看见熹崇轻轻动了动唇，那话虽然未出口，我却看的清清楚楚。他在对我说，对不起。
果然还是无法原谅我，所以狠下心来要杀了我吗？其实哪怕死在熹崇的手里，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我来不及躲开，便只得愣愣看着那支箭，划破虚空朝我刺来。众人都没想到熹崇这时候，竟然会转方向，全都惊慌地眼睁睁看着。
我也以为这一次，我是死定了。可却始终没想到，离我最近的萧攸，当即反应过来。
硬生生上来，挡在了我面前。我震惊地睁大了眸子，看着正中那人心口的利箭。
连碧见此，心知这仗已经打不下去了。连忙下令撤兵，熹崇定定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离开。回到军营后，军医赶忙进去给他诊治。我和连碧呆在帐篷外面，我从没想过事情竟然是这样发展下去。
一切都已经超出我的意料，我想过，即便是我死，倘若可以结束这场纷争，那也算是值得。可最后，受伤的人，却是萧攸。他又一次救了我，可为什么要救我，他是主帅，这最后一仗，竟然被熹崇射中。
如果他有事，我该怎么活下去，我会有多内疚，他到底知道不知道。熹崇为何要临时调转箭头，杀了我对这仗能有什么好处。还是他就这么恨我，即便最后战败，也要倾尽全力杀了我。
但是最后他说的那句对不起，又是想证明什么？当时熹崇那目光，满是不忍和挣扎。他，是迫不得已这么做的。我是他姐姐，他怎么会忍心杀了我。又或者，他的抱歉不是为了要杀我，而是……他要利用我。
一定是这样，他对我放箭最后的目的，还是萧攸。他是知道萧攸会替我挡箭，才如此的。到头来，我还是被自己弟弟利用，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他们就是看出了，我是萧攸的软肋，所以才这么笃定一定可以扳倒萧攸。所以即便牺牲我，在所不惜。
原来，他们对我还是有怨言的。越这样想下去，我心里便越发寒冷。终于是报应到了啊。
这时，军医从帐篷里出来了，我和连碧连忙上前询问那人伤势。大夫只是摇了摇头，慨叹道。“那箭上淬了剧毒，将军恐怕时间不多了。公主，将军说让您进去一下，他最后有话同你说。”
听见这样的话，我和连碧脸色都倏忽惨白，似乎都有些支撑不住。
我快要站不稳，跌跌撞撞地进了帐篷里，见那人半眯着眸子，靠在床头，眼泪不自觉地就落了下来。“萧攸……”我如哽在喉，很多的话到了嘴边，又怎么也说不出来。
“阿末，你怎么又哭了。”他朝我费力的伸手，目光萎靡的望着我，示意我坐下。我见他面色泛灰，胸口上还缠着层层绷带，便又开始泪如雨下。
除了那次在山里见他受重伤之外，就再也没见过他这样虚弱的时候，可我还是祈求老天，给可以让他同上次那样，还能康复起来。就算是让我替他死，我都愿意。这一箭，本来这所有就是我该受的。现在竟然拖累了萧攸，就差一点，战争就结束了，我就可以同他安稳在一起了。
“你不会有事的，萧攸，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看他眸子里渐渐萎靡的光彩，心如刀割。都是我害他的，全部都是我。
“傻瓜，没用的。我时间是真的不多了，咳咳。”他捂着心口，皱眉咳了几声，面色更加惨灰。过去的种种，似乎都太幸福，现在终于到了他离开的时候了。我明白，他真的不会好起来了。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奇迹，这就是我的报应。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离开，却束手无策。
“我去找熹崇要解药，你等我，我去求他！”我这样天真的回答，急忙想要走。可手却被那人牢牢抓住，他原本温热的手掌，现在却在渐渐消散了温度。
“他是针对我的，怎么可能还会留有解药。不过他这招，可真险。万一我不救你呢，那怎么办。咳咳，可惜没有这种万一。傅怀瑾这个军师，猜的真准，我的确是太爱你了。阿末，你从前总觉得，自己没有我想要的江山重要。可是现在你看看，你还是比我的命重要。”
他喘着气说完这些，早就已经力竭。似乎是知道时间不多了，真的已经到头，他望着我的时候，眼眶突然红了起来。
“萧攸，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你怎么就一个人先走了呢，你不许睡着，你不许离开我。”我着急的连声说着，深怕他睡着，深怕他一睡着就醒不过来。可我心里清楚，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他不会好起来了，不会。这个我爱了好多年的男人，终于要离开我了。
“阿末，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做傻事。无论等多久，我都会在地下等着你。”他深情看着我，却已经是有些释然，不想从前那样自傲。我看着他这副模样，说不出别的，只是哽咽着。
他便接着说道。“我死了之后，你让连碧带着将士都投降吧，皇上不会为难他们的。连碧，是个好女人，可是我还是辜负了她。替我同她，说声对不起。”
萧攸一边说着，一边极为疲惫的想要闭上眼睛，我伸手摇了摇他，喊道。“萧攸，你不许睡。你自己同连碧说，我不会帮你的！”随即，我扭头冲着门外，着急喊道。“连碧！你快来！”连碧才是他的妻子，对他那样用心，我不能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
连碧一把掀开帘子，就冲了进来。等我再回头看萧攸的时候，那只握住我的手，陡然失去了力气。我仓皇地跪在那里，连眼泪都忘记落下。便见萧攸已然闭上了眸子，沉沉睡着，可那淡淡笑意，还凝固在唇边。
他死了，早也不会回来了。赶上前的连碧，见此，呆愣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动不动。
“他说什么了吗？”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了一句，带着哭腔。这个倔强的女人，只是却不向往常那样，嚣张霸道，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和那些失去丈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她看上去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肯为爱远走千里，也始终需要一个人来好好爱护。
“他说，对不起你。说等他死后，让你带着所有将士投降，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我扭头看她，知道此时的她，和我的感受是一样的。
“对不起我？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你凭什么说走就走，你让我怎么办！”连碧忽地，从地上踉跄站起来，双手捶在萧攸的肩膀上。可死去的那人，早就没有了任何反应。
我含泪看着这个痛苦到，已经失控的女人，并没上前阻止。就让她把所有的埋怨，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爱和恨，都一起发泄出来吧。
她，一点也不比我们要轻松。
直到最后，她力竭，又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掩面无声地痛哭。
战争终于结束了，连碧交出了帅印，甘愿投降。熹崇大赦，没有再追究连家，和其他将领谋反的罪名。只是敕夺了萧攸生前，鼎剑侯，摄政王的封号，收回了封地，抄了王侯府。一切终于又回归了平静，至于我，自那之后，便被熹崇带了回去。
怀瑾已然对我失望到极点，熹崇清楚，便将我安置在皇宫里一处别苑内。对外则宣称，公主得了失心疯，需要长期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