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做不到呢?”张若晴压着嗓子,声音却透着不服。
张楚阳有些无奈的闭上眼睛,叹息出声:“那你以后便不再是我的妹妹,我会把你当做欺负我妹妹的人对待。若是你再害若予,那我便打断你的双腿,终生囚禁你。”
张若晴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这时,张楚阳正好逆着光蹲下来,脸色被月光映衬的那样清冷,一点温度都没有。
“若晴,你不是小孩子了,若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不甘心就去害人,还是自己的亲人,那你真的是歪了,对待歪了的人,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张楚阳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温和,可是却还是让张若晴整个人都颤抖后退起来。
张楚阳笑了笑,主动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帮她把细带系好,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是关切的语气:“夜深露重,你好好跪着,我的好妹妹。”
说着,便起身朝外走去,缓缓关上了门。
张若晴怎么会不知道张楚阳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蓦地,一丝凄凉涌上心头。
六年前那次落水之后,张若予病了很久,张楚阳一边担心张若予的病情,一边也没有放过她。
他说:“若予遭受了这么重的罪,你却安然无恙,这怎么都说不过去,所以——”
他要惩罚她,惩罚的方式就是把她一个人关在祠堂,不吃不喝,若予什么时候醒来,她才能什么时候出去。
张楚阳是家里的嫡长子,平日最得张宁生信赖,他的话就算是苏蓉也不能反驳,尽管苏蓉并不明白张宁生为什么这么对张若晴。
那之后的三天,张若晴便独自一个人待在祠堂,不吃不喝,周围空无一人。
祠堂里阴森森的。
最主要的是还不能点灯,天知道那几天她都承受了什么。
事隔六年,每每想起,还是后背发凉心里慌乱。
她禁不住失声叫出口:“不要针对我,兄长!”
她爬着到门边,试图阻止门被关上,嚎叫着:“兄长,别这么对我,我知道错了!”
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张楚阳一旦做出决定,就从不改变。
就比如六年前她哭着说后悔了,说知道错了,可他却还是冷着心让人不能靠近。
张若晴在祠堂里凄厉哭着,张楚阳在外面,负手站了好久,才离开。
张若予第二天醒来便洗漱去了饭厅,熬了一晚上的穆云霄已经吃起了早饭,杨沛穆云言陈慧茹穆云青穆云洪也在,都在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只有穆云霄面色沉重,似乎在想些什么。
自从袭了位,他的着装就日益严肃正式,那张脸上的表情也少了很多,张若予都不能把现在的他跟以前红衣着身手不离酒的穆云霄相比。
听到脚步声临近,穆云霄抬起眼来,对着张若予轻点头,道:“你来了?”
“嗯。”张若予笑着回答,走到他身边坐下,可她才刚坐下,他就站了起来,她不禁问道:“你要走?”
穆云霄点头:“今日令兄要出发,我想去送送。”
张若予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昨晚上张楚阳提到要去羊城,只是没说是今日。
张若予正要开口,穆云霄就道:“你要不跟我一起?”
张若予不假思索点头,穆云霄看着她脸色的严肃才淡了一些。
其他人见这夫妻二人之间的互动,都微微张着嘴,却又不敢打扰。
吃过早饭,穆云霄便带着张若予一起出门,到了马车上,张若予想起来,问:“我兄长今日走,那吴家的呢?”
“已经走了。”马车摇晃着,穆云霄的声音却依旧沉稳。
张若予淡淡“嗯”了一声,见穆云霄一身的疲惫,想着他昨晚又是通宵没睡,也没有再主动搭话,而是挑开帘子往外看,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很多衣衫褴褛端着破碗乞讨的人,有的还领着孩子,更有甚者怀里的孩子还没有断奶。
女人最是看不得这样的场景,短短几眼,她就看不下去,匆忙放下帘子坐回到车里,可是心里却不禁开始思索起来。
这些流民多半是前方战线上的难民,因为家园被毁才流到了京中。
看着这些人,她就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上一世她跟着沈衍没少跟难民打交道,做的最多的就是施粥行善,为沈衍的官名营造了重要的一笔。
虽然这么说,但是她还是很欣赏沈衍的一些举措的,比如战事来之前就及时囤米囤粮,及时的疏散百姓,而且很在乎自己的名声,薛成越是只顾战功,他越是要在乎人民,这为他后面的升迁做了不少的工作。
虽然有很多是作秀的成分,但是不得不说上一世的沈衍曾经是不少难民心目中比包青天更高大的形象。
这一世的沈衍身边没了自己,不知道是否还有人会提醒他施粥行善,他又会不会跟上一世一样是去在乎难免的死活?
不过之前他做的事情,很显然应该跟上一世不会太大偏差?
张若予想着心事,不由地低叹出声,穆云霄听到睁开眼,看到的是她满面的愁容和紧缩的眉峰。
他很快明白她是因为刚才在车外看到的景象,忍不住道:“我已经帮着联络过了,相关的官员很快就会处理的。”
“处理?怎么处理?”
“又是老一套?”老一套的做法便是开仓放粮。
可是张若予却觉得治标不治本。
难民离开了自己的家园四处流浪,本来就缺乏安全感,即便短时间内温饱无碍,可是心里也会没着没落的。
不等穆云霄开口,她就道:“我觉得还是应该想一些长久的办法?”
穆云霄怔了一下,问道:“什么长久的办法?难不成还能再建一座城,把这些人都安顿了?”
张若予眉梢一挑,脑中顿时一亮,道:“为什么不可以呢?”
忽视掉穆云霄脸上的不敢置信,她直接开口道:“现在的形势,以后打仗是免不了的,打仗最要紧的是什么?
是军队和粮草,军队的事情是你们这些将领该操心的,那粮草就是我们该操心的,要想着粮草丰足,那百姓就得安居乐业,而且想让百姓心甘情愿的卖命劳作,那必须得让他们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战,所以咱们把他们安顿下来,给他们新的家园,他们一方面会感激朝廷,另外一方面也会想到把他们家园夺走的不是朝廷抵抗,而是因为那些贼人的剥夺。”
穆云霄听着,斟酌着,道:“可是一下子上哪儿找一座城池安顿?而且现在国库亏空,可没有多余的财力去建一座城池。说实话,就是想安置,那也未必有提防安置。”
“这有何难?不是还有汝州吗?”
汝州在两条河的交界处,常年遭受水灾,所以很多百姓都迁走了,可张若予却知道这儿处后来在沈衍的提议下通过扩建河道清理淤泥后来成为了鱼米之乡,后来成为国家储备粮草的重要基地。
穆云霄瞪大眼睛看着张若予,可她脸上的表情那么的认真,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我知道很多人都不看好汝州,可是比起居无定所,难民们肯定会觉得有家总比没家强,而且汝州这两年不是一直没发生什么水灾?”张若予说着,并没有说怎么治理汝州水灾的事情,毕竟透露的太多反而太冒险。
见穆云霄没有说话,她随即转移了话题,问道:“你觉得薛成会把戎狄赶出去吗?”
穆云霄果断的摇头,随即无保留说道:“绝不可能,他本身就没有什么军事才能,更别说现在戎狄来势汹汹。”
“你就这么肯定?可薛成身上可是有不少战功的?”张若予故意说道,其实她很熟悉薛成是什么人,上一世沈衍虽然跟薛成短暂合作,但是对薛成本人却是瞧不上的,私下里说了不少关于薛成的坏话,当然也不算是坏话,最多是不奉承罢了。
穆云霄笑了,脸上的笑意说多讽刺就有多讽刺,缓缓道:“你说别人我还不一定能断言,但是薛成,他除了擅长抢功,似乎也没有什么长处了,不,他最大的长处就是有一个好姐姐,为他生了一个好外甥。”
“你不用变脸,我没有喝酒,我现在很清醒,这会儿也没有旁人,这些话我也不会对别人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出去,只怕对我穆家又是一桩重罪,吃过一次亏,我怎么会不长记性,只是记性是长了,可是我心里一直都不痛快,这些不痛快我无法言明,可不代表我没有脾气,这次我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薛成的无能和我穆家的重要性,圣上不是想让我去西部替薛成打前站,到时候快胜利了,薛成随便找个借口把我替下来,那所有的功劳就是他的了,那权利便不会流落在外了,可我偏偏不让他们如意,我就是不去,圣上没辙只能让吴家的去,可是我已经跟吴岚结盟,不出意料,那吴刚是回不来了,到时候按照顺位顺序,那吴岚定是回掌控吴家的军队,那时候他便会按照答应我的疏散百姓而不正面抗敌,若是薛成再弃城离开,那吴岚一定会比他溜的更快。”
穆云霄轻抿嘴唇道,声音很平静,可说出的话却让张若予大惊失色。
“你这样,万一伤上知道。”张若予蹙眉,话还没说完,就被穆云霄打断。
“那又如何?索性他现在还需要我们这些人帮着守住边境,我们要是撂挑子,那他这皇位也坐不稳,而且弃城的命令可是薛成下的,要惩罚也是先惩罚薛成,若是他不惩罚,那我会在纠集人一起上奏。”
“你这样很冒险!”张若予很担心,可是想到穆云霄已经做了决定,便又释怀了:“你似乎变了很多,跟之前穆家遇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人总是要经历事情才会成长的。”穆云霄声音很平静:“那时候霍的摔下来,我第一反应都是懵的,哪里还能思考,而且那个时候穆家四面楚歌,没人敢蹚浑水,而现在局势渐稳,你帮我跟荣宁郡主牵上了线,荣宁郡主又因为薛月的事情跟瑞王和瑞王妃势同水火,还有你的娘家,以及宋家,如此多的联盟,我还怕什么!”
“你这人,还真的是够给自己贴光的!”张若予笑着说,可她知道穆云霄说的确实是事情。
首先是宁荣郡主,经过上次宫门口的事情,就算她并没有跟宁荣郡主有过什么协议,但是朝中的人也会知道宁荣郡主是看重穆侯府的。
更别说张家原本就是她的娘家,只要她一日不跟穆云霄和离,那张家就永远跟穆家脱不了关系。
而跟吴岚之间的事情虽然不能对外人说,但是利益之间的牵绊确实最稳妥的。
“就算是,那也是你贴的!”穆云霄嬉笑着凑到她跟前。
宁荣郡主确实是张若予亲自找的,张家也是她的本家,甚至吴岚跟他联盟,也是因为看出张若予因为张若晴跟吴刚之间的不和。
二人嬉笑着,等到回神才发现面跟面贴的是那样的近,穆云霄算是在女人堆里混惯的,却还是脸红,更别说张若予。
二人成亲好一阵儿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可是每每这么靠近,还是面红心跳。
张若予的皮肤保养的一直不错,凑得这么近都没有瑕疵,比他之前见过的那些用厚重的脂粉堆砌出来的好皮肤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穆云霄看着不禁吞咽了一口唾沫。
而张若予本来就紧张到口干舌燥,看他这般,更是无地自容。
他的眼神很炽热,直直的盯着自己,像是要把自己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她心里早就跟猫爪子挠一般,可是面儿上却装的若无其事。
穆云霄看得欣喜,却故意揶揄道:“娘子皮肤真不错,看来为夫这几日没少忙活。”
闻此,张若予脸腾的烧了起来。
可是正欲发作,却发现穆云霄已经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起来,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她想发作都有些为难起来。
只是他心里却想着刚才她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香味。
似乎并不是以前的那种?
换了头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