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冬,冰凉的雪花纷纷落下,很快在地上积起了小半人高,跪在庭院中的人身上已经被白雪覆盖。
刺痛冰凉从膝盖传递开,很快浑身都是冰凉僵硬,似乎整个身子都要麻木了,张若予艰难地撑开眼,只觉得心中冰寒,这时一阵刺耳的吵闹声传来。
“若予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有你这样做爹的吗?她都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再跪下去只怕腿就要废了。”
“你有这功夫跟我吵,倒是不如去劝劝你那好女儿,学什么不好,非要学着顶撞我,马上就要大婚了,却在这个时候悔婚,她不要脸,我还得要脸呢。”
“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不成真的要把她逼死,你才高兴吗?若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那小侯爷是什么人你也清楚,难道真的要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不成?”女人带着哭腔。
好熟悉!
张若予强撑着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廊下,一个身穿藏青色大袄的女子,正跟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争论着什么。
她的头好晕,看不太真切,可是这庭院也好熟悉,那儿开的正盛的梅花不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株吗?
自己难道真的死了?
只有死人才会回到最想回到的地方!
一阵疲累袭来,她缓缓闭上眼,眼前却呈现出另外一番景象。
同样寒冷的天气,铺天盖地的雪,她跪在雪窝里遥遥磕头,祈求亭子中把酒言欢的一男一女,救救她的恒儿。
“相公,求你了,恒儿病的很重,求你请大夫帮他看看吧。”
“滚,让我救一个野种,你简直痴心妄想,没把你们赶出去,已经是对你们的仁慈了,这还是看在若晴的面儿上。”男子扫了院中的张若予一眼,眼底的嫌恶尽显。
“不是这样的,恒儿他怎么可能不是相公你的孩子,当年我压根就没有跟那小侯爷见过面,恒儿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孩子。”明知解释无用,张若予还是徒劳的又解释。
“闭嘴,我不想听,大夫都已经验过了,这孽种跟我的血根本无法融合,你还在这儿骗我。”
男子被惹烦了,突然起身冲到院中,冲着张若予就一脚踹下去,张若予孱弱的身子哪里抵得住这一脚,连带怀中的孩子一起滚落出去。
她顾不上身体的僵硬酸痛赶紧去抱起孩子,拼命地呼喊着孩子的名字,可她的恒儿已经再也没有了生机。
那一天,她抱着恒儿在雪地里待了整整一夜,翌日沈衍又来了,却不是来看望她,或者是为恒儿收尸,而是让人把恒儿抱去丢入蛇窝,她不肯,惹怒了他。
张若晴出主意让沈衍把她跟恒儿丢进了猪圈。
她怀抱着已经冰凉的恒儿,脑中都是恒儿重病时候乖巧喊着“娘亲,我不疼”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她真的是恨毒了他们。
几日没进食的猪疯了一般朝她跟恒儿扑过去,她抱着恒儿躲闪,却还是被拱倒在地,眼看着恒儿就要成为猪嘴下的食物,她拼命跟猪搏斗,却被猪啃得鲜血淋漓。
奄奄一息的时候,张若晴来了,一开口就是甜甜的一声“姐姐”,是啊,她们是姐妹,亲姐妹,同父同母。
当初她被许配给穆侯府的小侯爷穆云霄,而张若晴被许配给了沈衍,是张若晴说她不喜欢沈衍,又故意引导她喜欢上沈衍,跟爹爹张宁生提出更改婚约无果后,她在张若晴的怂恿下逃婚跟着沈衍去了乡下。
只是她不知沈衍心中一直喜欢的都是她的妹妹张若晴,一切不过是张若晴使得诡计。
好在那时候的沈衍不过是落魄书生,有女人愿意跟就不错了,他们成了婚,他读书她就织布为生,三年后,沈衍高中,他们才得以衣锦还乡。
那时候的穆侯府已经日薄西山,张若晴跟穆云霄感情不好已经和离在家。
她隐隐感觉沈衍跟张若晴不对劲儿,但是也没想太多,一心扑在年幼的恒儿身上,却没想到最后硬被逼着喝了张若晴的妾室茶。
不过终究是姐妹,她也觉得没什么,直到后面一桩桩一件件,她才知道张若晴要的是正室的位置。
“姐姐,你安心的去吧,放心,我会把你跟外甥埋在一起的。”张若晴笑声如铜铃,却如针扎在张若予的心口。
“是你动的手脚,恒儿根本就没有去过你的院子,怎么会吓得你流产,还有那碗血,也是你动的手脚?”张若予拼尽力气喊着,虽然问这些没有意义,可还是想在死之前弄清楚。
“姐姐,原来你并不太愚蠢,可你知道的实在是太晚了,你的恒儿已经死了,你马上也要死了,你现在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张若晴一边说着,一边朝猪圈走近,眼底的嘲讽是那么的明显。
“为什么?我待你不薄啊?若晴,你可是我的亲妹妹啊!”张若予想不通。
“亲妹妹如何,只要你这个嫡长女在,谁会记得我这个嫡女!”张若晴满腹怨恨。
“只是这些?”张若予不敢相信。
“这些不够吗?你知不知爹娘每次责怪我,你假惺惺的护我的样子多令我厌恶?那时候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超过你,可上苍不公竟然一再的偏袒于你,可那又如何,我照样可以扭转乾坤。”张若晴脸上的笑容尖锐起来。
最后一丝神思耗尽,张若予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轻飘飘,可她还是紧紧抱住怀中已经冻得僵硬的恒儿。
张若予缓缓睁开眼,视线一点一点清晰,还是那个熟悉的院子,还是熟悉的争吵声。
她用尽浑身力气才撑着起身,一步步走到了娘苏蓉跟爹张宁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