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宣放下亦恩,随后他也坐在了地上。
亦恩看向正拧着眉头脸色不怎么好的凌宣,心里闪过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他心慌慌地,低垂下眼睛的那一刻正好看见了凌宣手臂上的两个小孔。
蛇毕竟是胆小的动物,咬了人之后立刻钻进了草丛里。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颜书完完全全地愣在原地,直到其恩惊慌的喊了一声“爸爸”才回过神来,立刻跑到凌宣身边。
现在她也顾不上蛇有没有毒了,直接抓住凌宣的手臂就俯下头朝伤口吸去。颜书把血吸出来,吐掉准备再吸的时候却被凌宣阻止了。
“别吸了,如果蛇有毒怎么办?”凌宣有气无力的说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实际上,腹部的疼痛要比手臂的疼痛剧烈得多。
“别乌鸦嘴!”颜书低吼着,眼圈也瞬间红了起来。她拿开凌宣正捂着手臂的手,不由分说的再一次俯下头去吸。毒。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凌宣觉得不能出事。
这样命悬一线的事情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凌宣感觉到了滴在手臂上的温热泪水,他深吸了口气,即使所有人都围在他的周围,他还是低低的说了一句:“别哭,我没事。”
颜书不回答他,吐掉最后一口血,又用手臂擦了擦模糊掉自己视线的泪才镇定的从老师手里接过绷带,亲自缠在凌宣伤口的上方。无论那条蛇有没有毒,依照凌宣目前的情况一定得尽快送去医院才行。
然而,不等有人把凌宣扶起来,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甚至连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凌宣?”颜书声音颤抖的喊道。
“没……咳咳……”
这一咳嗽凌宣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样,只能无力地阖上双眼,过了好几秒才非常艰难地睁开。他看了一眼强忍住眼泪的颜书,可是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两个儿子就再一次闭上眼睛。
很累。
意识模糊中,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爸爸”。
除了其恩的声音外,似乎还有亦恩的。
是错觉吗?
还是说……
凌宣努力地想要去证实刚才自己听见的不是幻听,可他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睁开眼睛。
再之后,他就晕厥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境中,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他是凌锡东的长子,也是独子,从出生开始就被冠上了“凌氏太子爷”的这个称号。对他要求严格的不仅是他的父亲和祖父,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从小开始,他就力求完美,事事做到最好。
当然了,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人生里有任何的污点。
然而,没过几年,向来受他尊敬的父亲竟然带回来了一个只比他小五岁的男孩,说这是自己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祖父不喜欢余景初,厌恶他、对他动辄打骂不算,甚至都不让他冠上“凌”这个姓。
他也是如此,因为“私生子”三个字侮辱的不仅仅是余景初,还有凌锡东,甚至连他也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因为那个向来对他严厉苛刻的父亲对余景初是千般万般的好,甚至去新加坡公干的时候还把他待在身边足足一年有余。
在潜意识里,余景初就是他人生中的污点,他当然不能让他好过。所以,他刁难他,找人揍他,甚至在他高考那天把他关在了屋子里。
大概是这种幼稚得可笑的事情做多了,得到了报应吧。
在许多年后的某一天,他在新加坡公干,却从朋友的口中得知了颜书和别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被媒体曝光出来的消息。
他匆匆忙地赶回去,质问,可颜书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上扬着嘴角,清澈的眼眸倔强地望着他。
是默认了吗?大概是吧。
他愤怒过了头,掐住颜书的脖子,让她滚。
之后,颜书就离开了。
大概是对他失望透顶了吧,毕竟,他不信任她,连事情的经过都没有去调查清楚就因为她的不解释而给她定罪。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凌宣记得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吧。
意识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很吃力地抱着两个婴儿。她像是没看见他一样,从他身边经过,径直朝前面走去。
他慌忙地转过身,想喊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无可奈何,他只能跟在他们身后走。
就这样走了很久,他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个孩子一点点的长大,看着他们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
他们明明是笑着的,他为什么却感觉他们并不开心呢?
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颜书一左一右地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继续向前走,可他却怎么也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走在颜书左手边的男孩转过身来,那双灼灼其华的桃花眼把他望着,好一会儿才扬起一个微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紧接着,他们三个人齐齐消失在了白光里。
是他们要走了吗?还是说,要走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甘心吗?舍得就这样离开吗?凌宣一遍遍的扪心自问。
大概是不甘心也不舍得的吧。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亦恩的身上,他合上手里的书,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还没有任何苏醒迹象的凌宣。
他叹了口气,正要垂下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凌宣的手指似乎动了动。
因为和病床隔了有一段距离,亦恩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连忙放下书,跑过去,想也没想就握住了凌宣的手,试探性的喊道:“爸?”
亦恩又接连喊了两声,可惜凌宣没有任何反应。
是眼花看错了吧。
亦恩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复杂情绪,正要松开的时候手被一股不大的力气反握住。亦恩欣喜若狂地看着已经睁看眼睛的凌宣,看着看着他的眼里就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哭什么?”凌宣有气无力的开口。
因为嗓子干哑难受,说出来的话都是沙哑难听的。
亦恩侧过身子,抬手擦了擦眼角,撂下一句“我去找医生过来”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