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却不是在看着我，而是透过我，看向更远的地方。
我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却见到了模样小小的顾琛，朝着女人跑来。他这幅小小的面孔我之前见过，不过那时是在离开水鬼域的船上，他倔强望着被船逐渐漂远的水鬼域，没有哭，也没有闹。
但是，眼眸里却带着满满的不服气。
此刻，他跑到女人面前，笑着拉了拉白素的裙摆，声音甜甜软糯，“娘亲，抱。”
我还是第一次见顾琛这幅撒娇卖萌的小模样，心里欢喜得厉害，干脆蹲下身子看着那个小小的他。还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只是指尖穿过他的额头触碰不到。
也是，这是在我的梦里。
白素蹲下身子，将小小的顾琛抱了起来，亲昵拍了拍他的脑袋，“阿琛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每天让我抱你，这样你是讨不到媳妇的。”
“可是阿爹不也和娘亲搂搂抱抱吗？他也讨不到媳妇？”孩子据理力争，偏着头一本正经地问。模样是认真的，但是问出的话着实有意思，白素怔了怔，到底摇了摇头。
“你呀。”
“娘亲不是阿爹的媳妇吗？”他并未注意到白素的失魂落魄，再继续往下问。
白素张了张嘴，收起之前的戚戚然，从腰间取出人骨配饰递到顾琛面前，“以后，倘若阿琛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想要娶她做媳妇，就把这个给她配上吧。阿娘见那姑娘带上，便知你心心念念的是她，便会知会水鬼域所有的厉鬼亡魂，不许它们欺负。让她可以仗着你的喜欢，放肆一些，任性一些。”
说完，她将人骨配饰塞到了顾琛怀里，“它叫情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孩子点头，将人骨配饰收拾好，再是满心欢喜地抬头，特认真地打量着白素，“我记得阿爹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配饰，那他的叫什么，也是娘亲给的吗？”
白素好不容易稍微恢复些光亮的眼眸，却因为顾琛刚才这话，又彻底黯了下去。
孩子并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是巴巴望着白素，“我的这串叫情深，娘亲给阿爸的叫什么？”
“行爱。”
白素嘴角微微颤了颤，声音吐出两个浅薄的字来，她将头微微抬了抬，眼神空洞地看着头上盛开的樱花。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浅浅嘀咕。“行爱，这名字真好听。”
白素没再说什么，将顾琛抱得更紧。
我的梦，在这里戛然而止，有些不情愿地从梦里醒来。我还是靠在顾琛的怀里，想到那送给心爱之人的人骨配饰，欢喜极了，我挪了挪身子，将头完全贴在了顾琛的怀里，不愿与他有一丝一毫的距离。
顾琛没被我的动作惊醒，不过下意识地将我抱得更紧，浅浅低喃。“蓁蓁，我在。”
我知道他在，他在真好。
刚打算换个姿势继续睡觉，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吵醒。还来不及抱怨，老板娘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干脆把我和顾琛从床上拉了起来。
“我的乖乖，你们竟然在睡觉，出大事了。”她急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偏偏又不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一头雾水，顾琛一边穿衣服一边清浅问了句。
“出事了？”
他问得清浅，老板娘听了瞬间炸毛，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出大事了，你们快起来，快起来！”
她催促，我想起什么，不解地问，“你现在不该在王猛的葬礼上忙着招呼宾客吗？再过一会就到了下葬的时候，这时你离不开吧？”
村长让老板娘全权负责王猛的善后。
“我当然离不开。”老板娘更着急，“可是问题就在这里，王猛的亡魂，并未过来。我等了好久，甚至连探魂术都用了。”
她声音浅浅，急得快要哭了。
经由老板娘这么一说，我和顾琛终于吃味过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肃性。顾琛紧锁眉头，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危险，“你连追魂术都用了，还是没有找到王猛的残魄。”
“你的追魂术，靠谱吗？”我跟着也问了遍。
老板娘点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娓娓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今晚在灵堂那忙前忙后，又着急等着王猛出现。可是一直等到深夜都没有寻到王猛的一点残魄，她越发觉得煎熬不住，连追魂术都用上，只什么都没有找到吗，王猛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守着他的尸体，却找不到灵魂。
“会不会是你的追魂术出了问题？”我坐了起来，追魂术不难，我之前跟着爷爷学了些皮毛，虽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是召王猛过来依附在我的身上，还是不成问题。
老板娘心急如焚，听我这么问心里的火一下蹿了上来，只是当着顾琛的面不好发作，只能隐忍下来，轻轻扯了扯嘴角。“叶小姐，追魂术是非常浅显的术法，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不过这点术法还是会的。如果你对我的话存有疑问，大可自己再追一次魂试试。”
我被她这话一堵，哑口无言。
不过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肃性，我看了眼顾琛，他收起一贯懒散的表情，模样认真。“如此，很麻烦。”
然后他让老板娘先出去，他和我稍后就到葬礼的现场，让她不要太心急，许是王猛在路上耽搁了，所以没能立刻出现。老板娘浅浅应了声，退了出去。
他有自己的顾虑，不方便当着她的面说。
待老板娘一走，顾琛的脸瞬时再添了抹凝重。我凑了过去，低低嘟囔，“很麻烦，对吧？”
顾琛看了我眼，干脆点头。
“找不到王猛，便不知道他从墓穴里带走了什么陪葬品，寻不到陪葬品便不知道那依附的怨魂身在何处，他们都是定时炸弹，天知道会闹出怎样的动静。”
我模样小心地点头，顾琛说的这些，我……我知道。
只是顾琛又让我不用特别担心，他会先去葬礼一趟，说不定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我点头，也跟着收拾，之后和顾琛一前一后下楼。
楼下的大厅里，老板娘已经不见了，她只是回来通报一下情况，又急不可耐地赶去葬礼，为王猛忙前忙后。
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她对王猛的满满喜欢，没有了人鬼殊途的界线之后，她爱得毫无顾忌。
只我没想到，在楼下的大厅，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月步和炙俈。
月步今天穿着白色的小旗袍，褪掉了以往黑色装束的肃杀阴冷，反而多了些邻家小女孩的可爱，只是周身凌厉的杀气，还是让人退避三舍。炙俈好像换了衣服，可惜他长得太普通，也记不起上次见他时，他的打扮。
顾琛说这是他作为捉魂使的特殊技能之一，普通平常的外貌方便他藏匿在人群之中，极少引起厉鬼的注意，便能趁他们不备。
我和顾琛下来得似乎不是时候，他们似乎交流得很不愉快，而且有动手的趋势。
“阿月，你来了……”我抽了抽嘴角，挪动身子往前走了走，“你有朋友，我和顾琛就不奉陪了。我们赶着去参加王猛的葬礼，稍后聊稍后聊。”
说罢，我便打算带着顾琛一起，脚底抹油溜了。
但是，月步把我拽了过去。
“介绍下，叶蓁。”月步拽着我的头和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如介绍商品一样给炙俈介绍我。“顾琛，你见过了？”
炙俈点头，斜着眼睛看了我眼，“这丫头我也见过了，她还活着，可是我看不到她的寿数。”
额……
炙俈还真哪壶不开提哪壶，月步应了声，把我扔回给顾琛，“我们刚才说到叶晗，你确定他到西秦了？”
我听到爷爷的名字，一下来了精神。
确切地说，我更慌了。
我在西秦见过爷爷，他让我保密，连顾琛都不许说，我也一直守口如瓶。也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传到了月步的耳中。
炙俈抱着自己的那把长剑，轻飘飘看了月步一眼，“我只捉厉鬼，不问活人。叶晗还活着，我不知道。”
他一字一顿，语速平静缓慢，不过说出的话着实难听了些，一下便把月步激怒。
“什么活人厉鬼，别忘了，是冥王让你帮我找叶晗的，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说，不然我就回去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月步挥舞鞭子，朝着炙俈打去。
但是，炙俈先一步地夺了皮鞭，声音还是缓慢平静。盯着皮鞭上的叶字，言语清浅。“听说这皮鞭是叶晗用过的，莫不是阎罗和他私交甚笃，所以才随身带着，作为武器？”
他将了月步一军。
“我没有！”月步一张脸憋得通红，立刻把自己摘了出来，“我用皮鞭只是顺手罢了，你……你别污我。”
“那么她呢？”炙俈再看了我咿呀，不等他话音落在地上，我已经非常不争气地躲在了顾琛身后，妄图用他的身子把我挡住，借此逃避灾祸。顾琛笑笑摇头，把我从他的身后拉了出来，直面炙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