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房门啪嗒一声,待得锦音染回过神来,才发觉门不知何时已然被人从外面轻轻掩住了,锦音染知晓这大抵是仓子书为了保护自己所做的举动,然而,此刻,锦音染却是着实被怔住了,方才子书提剑离去已有了小半会儿,既然如此,那么会是谁?在外面将门给带上了?
不由得紧紧攥紧了袖口,手心似乎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耳间全然被厮打声惨叫声所充斥,锦音染坐在椅子上,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方才子书写过的宣纸上,黑色的字迹显眼的紧,点点磨痕尚且未干,锦音染脑海之中还能够浮现出方才子书泼墨挥毫时的潇洒模样。
然而……
锦音染到底还是站了起来,一把从枕头下扯出以前景轩留给自己的剑,是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耳不闻眼不见的,但是现在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子书是唯一珍惜自己的人,自己怎么可能会视而不见?锦音染固然知晓自己也没有几分功夫,但若是让她只在原地停留等候结果,那未免也是过于难耐了。
深吸一口气,锦音染一把推开房门,直冲进竹林,然而,当锦音染步入竹林的那一刻却是忽的呆住了。
风卷起竹叶翻飞,笔直的翠竹随着狂风摇摇摆摆,而此刻,在一块稍显空旷的地方,子书与几个蒙面黑衣人对持着。
剑气袭人,子书的眉目之中尽显冷冽之气,随风飘舞的发很是飘逸。反手拿剑,只见得子书一声低吼,手中寒剑一出,剑光一闪,先前与他面对面的那个黑衣人便是应声倒下。
与此同时,锦音染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如此看来,子书应付那些人该是没有问题了,可是就当锦音染方才放下心来,却是见得不知何时一黑衣人从子书的身后窜了出来,手中的长剑已然举过了头顶,眼见得子书就要受伤,锦音染顿时便是吓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凭着自己心底的想法朝着子书大喊:“小心!”
事实证明,仓子书根本不需要锦音染的提醒,只见得他微微勾唇,忽的反身,看了眼朝自己偷袭的黑衣人,眼里是满满的鄙夷之色。一剑封喉,血染冷剑。
只一刻,原本还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就要得手的黑衣人瞬间倒地,留下的是一滩乌黑的血渍,其他黑衣人见得如此景象,纷纷都有几分畏惧的往后退去,好在仓子书似乎也无心恋战,只冷冷的摆了摆手,便朝着锦音染走来。
“子书,你这是……”狐疑的看着仓子书,诚然,锦音染对于子书放任着这些敌人不管很是不理解,手中的剑没有放下,不管子书是什么样的想法,这些人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刺杀,便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对于这些有心要害自己的人,锦音染实在是没有办法放过。
说时迟,那时快,锦音染已然提剑朝着临近的一个黑衣人挥剑砍去,那黑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锦音染,提剑一档,便是轻而易举的抵挡住了锦音染杀气腾腾的剑气。
原本因畏惧仓子书而纷纷退后的黑衣人,见得此刻锦音染的反应,也是如同发现了另一个新目标一般,纷纷朝着锦音染袭来,一时之间,原本不过十几个黑衣人,瞬间如同密密麻麻的黑点一般,将锦音染和仓子书团团围住。
霎时间,锦音染看傻了眼。
先前不是明明只有几个人么?那么为什么?眼前的这数不清的黑衣人是怎么一回事?来不及细想,锦音染只管挥动手中的剑,直觉告诉她,若是此刻自己不拼命的战斗,那么下一刻,自己定然是会变成剑下亡魂。
“染儿,你不乖。”正当锦音染被一群黑衣人逼得快要疯魔的当口儿,却是忽的见得仓子书朝着自己微微一笑,还未容得及锦音染思量仓子书话中的含义,缺水简德才子书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
那是一种极小的却是极为精致的刀,只一眼,锦音染便是能够认出那种刀的作用,那是和曾经子书用来告诫自己同一作用的飞镖的另一种替代品。莫不是,子书想要……
来不及细想,仓子书手中的刀已然出窍。
只见无数小刀纷纷脱离开仓子书的书,犹如天女散花一般,例无虚发的刺进那些个黑衣人的心口之处,那些个黑衣人手中的剑还朝着指向锦音染的方向,一个个的眼里依旧是愤恨的目光,然而,却是再也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嘭嘭嘭,一声声,一个个的,应声倒地。
血渍忽的如同寒雪融化之际却偏偏被浓墨沾染一般迅速化开,一点一点,侵润了土地,沾染了竹林,鼻息之间满是一股血腥之气。
锦音染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的一切,虽然知晓子书这是为了救自己,但是让她如何敢相信,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人会是彼时在自己身边,伴着自己泼墨弹琴温润如玉的仓子书?
这样的现实未免过于残忍。
竹叶依旧纷纷扬扬,犹如被为先前那一场无声的肃杀埋下的葬礼一般,冷冷清清,凄婉哀绝。
此时,没有风,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染儿,我们走吧。”轻轻的攀上锦音染的肩,仓子书依旧笑得那般无害,那般纯白,仿佛方才的那一场血腥的杀戮未曾发生过一般:“我们回去吧?”
“恩。”呆滞的回应,诚然,此刻,除了这样苍白无力的词汇,锦音染也实在是找不到了其他的说辞。
“子书,你什么时候这么……”到底是耿耿于怀,锦音染狐疑的转过身子,想要去看看那满目的狼藉却是骇然的发先,竹林里干干净净,一点方才杀戮的影子也没有了。
“染儿,你想要说什么?”仓子书面带着浅浅微笑,微微弯下身子,一脸宠溺的看着锦音染。
“没有,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心下除了震撼,更多的是恐惧,为何先前那满目的肃杀会在片刻之间毫无踪迹,其实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锦音染自己不愿意揭穿罢了。
一直以来,锦音染眼里的仓子书都是自己心目之中的那个纯白如雪的男子,所以,即使相隔这么多年,即使自己对他心存疑惑,心底都是会在第一时间选择相信,然而,如今,锦音染却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要怎么做了。
是选择继续相信么?
可是,自己怎么能够办得到?要让自己相信子书依旧是犹如先前那般无暇,那么,身后竹林里的那些在片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尸骸该怎么解释?直到现在,锦音染方才惊觉,原来,这些日子并不是只有自己和仓子书两个人而已,仓子书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有着什么样自己未曾知晓的身份?
想起以前子书面对自己的困惑之时的支支吾吾,那种含糊其辞,以前的自己固然是不想要在意的,毕竟就如同子书所言,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再怎么样去追根究底都没有意义,然而,事实,真是如此么?
子书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为何他能够将自己轻而易举的从赤焰的天牢救了出来,为何在赤焰的那些日子,一次又一次,子书总是会恰到好处的给予自己帮助,以往的那些困惑此刻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全部从锦音染的脑海之中冒了出来,刹那间锦音染觉得头疼非常。
“小染,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你一定对我存有很多怀疑。”仓子书微微蹙眉,神色有几分倦怠,显然方才的那一方打斗也着实是费了他不少的气力,轻轻的扶着自己的腰,白皙的脸上不知何时更加惨白:“只是,小染,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实。”
起誓一般的,仓子书紧紧握住锦音染的手,眼神笃定,带着几分期待带着几分忐忑,紧紧的拽着锦音染的手,似乎害怕自己若是一松手,锦音染便会拂袖而去一般。
锦音染闻言,眼神扑闪不停,清澈的眸子闪烁非常,很想要问关于自己心底的那些个疑问,但是见得此刻如此真诚的仓子书,一切的话语都是那般苍白。
“我相信你……”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心底的那许多疑问。诚然,子书已然将话说到了这里,若是自己再问些其他的,反倒是显得自己心胸不够豁达。
或许自己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便只剩下了相信,是了,自己对于子书固然是有太多的困惑,但是与之对应的,对于子书,锦音染知晓,他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的,有这样一个人,不就够了么?
“小染,你其实并不相信我的,对么?”出乎意料的,听得锦音染的回答,仓子书并没有展现出半点高兴的神色,微微蹙眉,仓子书狐疑的看着锦音染:“小染,其实一直以来,你都有很多困惑,想要问个清楚,但是却是为何一直不肯说出口?”
“子书,我……”听得仓子书的话,锦音染忽的就说不出话来了,瞪大了眼睛,只呆呆的看着仓子书,一时之间,锦音染竟是半点应答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你……到底是谁?”微微颤抖的声音,带着退缩,带着戒备,锦音染不动声色的推开仓子书环抱住自己的手,冷冷的看着仓子书:“一直以来,你对我这么好,对我如此的了如指掌,你到底是谁?”
“小染,你怎么会这么想?”失望在仓子书的脸上划过,然而,片刻之后,仓子书的脸上却依旧是先前那种带着自信的笑意:“小染,这便是你的困惑么?”
释然么?或许是吧?毕竟,自己担心的小染似乎还没有顾虑到;失落么?自然是有的,仓子书怎么也没有想到,事到如今,哪怕是自己为小染付出那许多之后,小染竟是会对自己的身份起疑。
“罢了,我知晓你不会回答,我也不想要再问。”仓子书脸上的失落没能够逃脱锦音染的眼,摆了摆手,锦音染也很是尴尬,带着几分自嘲的笑:“子书,我知晓你定然是有你的打算,既然你不想要说,我自然也是不想要逼迫你的,如此便好。”
“也好。”淡淡的两个字,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任何事情。
夜深,人静。
自打出了白天的事情之后,锦音染这一夜便睡得很是不安生,梦里总是出现那些个黑衣人的影子,以及云离洛那张带着几分邪笑的脸。
“小染,你真的……忘记了么?”不知何时,仓子书已然坐到了锦音染的床边,指尖划过锦音染的脸颊,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失落。
“你才不是子书……”睡梦之中的锦音染忽的嘟囔起来,而仓子书听得锦音染的这一声呼唤,原本在空中准备收回的手,忽的就僵住了。
“染儿……”试探般的唤了一声,却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睡梦之中的锦音染依旧是眉头紧皱,双手也是跟着挥动了起来:“子书那般善良,你却是如此狠毒决绝,你绝不是子书……”
忽的,锦音染的动作戛然而止,因为即使在梦中,锦音染也清晰的看到了那张让自己夜不能眠的脸。
那是云离洛的脸。
“染儿,你怎么了?”突然的安静并没有让仓子书稍稍放下心来,相反见得锦音染忽然安静下来不久之后,额头便是渗出了细汗之后,仓子书忽的就慌了。
紧紧的握住锦音染的肩,不住的晃动:“染儿,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
恍然从睡梦中惊醒,方才睁开眼便是见得了一脸担忧模样的仓子书,锦音染狐疑的揉了揉眼睛,朝着仓子书浅笑:“怎么了,子书?”
“你怎么了?”没有心思去顾虑锦音染的感受,仓子书此刻的心依旧是被方才锦音染那番冷汗直流的模样吓得不轻,一把扼住锦音染的手腕,冷冷的说道:“你知道,你方才有多让人担心么?”
“方才?”锦音染微微蹙眉,诚然,他有些不太明白仓子书言语之间的含义。
“你方才做了什么梦,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梦?”锦音染的眼睛在刹那间瞪得老大,很是无奈的看着仓子书,良久之后,才终于是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来:“子书,你以为我的梦,我自己能够控制的住么?”
“你……”仓子书听得锦音染的话,神色微变,似乎也是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一把放开锦音染,许是因为力道太大,一不小心,锦音染竟是差点被直直的摔倒,好在仓子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锦音染,锦音染才终于是没有摔得太难看,但是就在仓子书扶住锦音染的那一瞬间,一方丝巾,却是从仓子书的袖间滑落。
仓子书慌乱的想要捡起来,却不比锦音染眼疾手快一个翻身下床捡起那方丝巾的瞬间,锦音染的脸色忽的就变了。
没有了先前的那般玩笑的模样,锦音染的声音很是发抖,眼里霎时被泪水遮蔽:“这……怎么会在你这里。”
“小染,你先还给我。”尴尬的想要从锦音染的手中夺回丝巾,却不料锦音染先一步将丝巾捏的紧紧的,仓子书抢夺不成,只得无奈的选择了沉默。
“我问你,这丝巾怎么会在你手上!”声音忽的变得尖锐起来,锦音染目光灼灼的看着仓子书,眼神里忽而满是恨意,这块丝巾里有着自己的回忆,这块丝巾该是自己的一位故人的,但是那位故人却实在不该是仓子书!
“小染,事到如今,你觉得还需要解释么?”淡淡的一句话,打破了锦音染心中所有的狐疑。
是了,难怪一直以来,自己都觉得仓子书似曾相识,以前还以为只是自己将过去的子书和回忆之中的子书重叠了,现在看来,却是不仅于此,自己心心念念的从来都只是一个人,不管是那个和自己有过那许多誓言的仓子书,还是那个在赤焰三番两次给自己提醒的仓子书,亦或者是自己心心念念所想的人儿,更甚至是多次将自己从危难中解救出来的人,都只是一个人。
那许多副模样,不过是仓子书的假面罢了,难怪自己一直觉得子书过于难以捉摸,其实仔细想想,不是子书难以捉摸,只是自己从未真正去探寻过,如果没有去追寻过真相,谁又能够知晓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心下一动,其实上苍对待自己真是不薄了,想着想着,忽的,就落下了泪。
“染儿,别哭了。”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失落,事到如今,心中的秘密一个一个都被揭晓了谜底,仓子书越发觉得轻松了,但是另一方面,却是越来越害怕,到最后的谜底揭开的时候,染儿对待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看法。
“谢谢你,子书……”扑在仓子书的怀中痛哭,感受子书怀中的温暖,锦音染觉得很是窝心。此刻,她的心里满是幸福,而今的她觉得一切的不甘,一切的痛苦比起此刻,似乎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