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王宽、陆柏、慕容晴都交待过,要仔细看完那本战地笔记,仿佛其中真的有天地间的大秘密一样。这份笔记是月易门的前辈所写,王宽哥哥他们关心其中的情节自然不在话下,却不知慕容晴与这份笔记有什么别样的渊源?
回到水母山庄,依然打发了一顿简简单单的午餐,捧着战地笔记细细地看着,仿佛王月轩自己也来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明国二十七年,五月二十,阴。
我一直担心的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的确有那么一些为几个钱就能出卖身边人的无赖。昨天下午,鬼子兵抓了不少的地下党员,在小镇的广场上实行了枪决。我感到很悲哀,日寇固然可恶,但咱们团结起来反击,他们照样无可奈何。自甘堕落地做起鬼子的狗腿子,这样的家伙更令人愤慨。
鬼子们杀完了地下党员,抛下尸首又去办别的事了。死者家属们哭哭啼啼地把尸首带回去草草地埋了起来,更有不少地下党员是秘密来到北野市的,不幸地沦为了异乡亡魂。或许他们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是被身边的同志出卖的,此刻没有家属在本地,连一个收尸的也没有。愤恨之余,我手心里也不禁捏了一把汗:不知脚下的这片土地上还要留下多少同胞们的血?
夜半时分,我悄悄来到镇子的广场上。月光如水,洒在白天才染过鲜血的地面上。抗战志士不能就这样曝尸荒野,我决定把他们埋起来。可正当我清点尸首时,发现原本有四具尸身,如今却剩下了两具——难道有人已经把另两具埋起来了?
事实印证了我的想法。正当我出神之际,身后一个人扣住了我的脉门。我一惊,心想自己向来自恃武功根基扎实,没想到竟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人制住了。身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冷冷地传入耳中——
“年轻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隐然猜到了他是来干什么的了,于是笑笑说:“先生不也一样睡不着吗?我想您一定不忍心看到这几位英烈陈尸此处吧?”
那人放开我的手腕,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回过头去,看见那人大约五十岁开外,身长八尺,好似铁塔一样的身板。面容白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猛刚劲,
“原以为水杉镇尽是一些没胆子的人,纵然没办法保住这些爱国志士不受杀身之祸,连一个为他们办后事的都没有。想不到小伙子你倒很有意思,咱们想到一起来了!来帮个忙,把余下的两个也埋了吧!”
那一晚,我帮着这位老先生安葬了这几位地下党员,干完一切已经天色微亮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来就是水木山庄的主人,复姓慕容,单名一个龙字。那一夜他也同情于这些朋友的悲惨命运,所以趁夜赶来安葬他们。不想却与我撞了个正着。说真的,对于一个希望安度晚年的长者,还能做到这一点的确很不容易了。轻而易举地制住颇有武功根基的我,他老人家的武艺决不在我之下。
“没想到水木山庄的始建者慕容龙前辈也是一位身怀绝艺的志士。”王月轩这样想着,又翻过了一页笔记。记录的时间往后推了好几日——
明国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九,多云。
在水木山庄的窝棚已经建得差不多了。慕容先生的地盘,这些鬼子兵却丝毫不把主人家放在眼里,俨然已经把山庄当作了自己的驻扎地。老人家一家子人也被鬼子赶到了水杉镇上的一处破宅子里。有家不能回,因为里面尽是一些手持钢枪的鹰犬;可那份产业一分一厘都属于慕容先生的,鬼子说是代为保管宅子,实则是强占,和拦路抢劫的贼匪行径比起来这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从那一晚后,我和慕容先生成了好朋友,也经常去破宅子里看他们。慕容先生的妻子成天以泪洗面,全家上下也都唉声叹气。对于他们的遭遇我除了同情,更深深痛恨日寇的无耻行为。
在慕容家,除了老先生之外我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他老人家的长子慕容盛。早先几年他去了法国留学,可还没完成学业就回国了。他说国内打仗,在外国读书都不安心,回来和家里人在一起才能得到一份安宁。慕容先生总是说慕容盛不争气,忍心放弃自己在法国的功课,我知道慕容先生是想留下这个孩子在国外免受战火的摧残,至少能保全他的性命。慕容盛却笑了笑说,自己躲在国外苟全性命不是铁血男儿的行径。只可惜当时他错投国民党军队,做了个小小副官。所谓的军队逃出了北野市,他还是毅然留了下来。
前几日,驻扎水木山庄的鬼子军队走失了三个小兵。鬼子找了很久才在城外的荒野里找到了他们的尸首。当时这三个家伙的脑袋都被砍了下来,尸身却被野狗吃得惨不忍睹。原来我以为那是师父和师叔干的,慕容盛却笑了笑说,是他和慕容先生下的杀手。他们家世代尚武,学的拳脚自然精熟,对付几个鬼子兵不在话下。
我问慕容先生是不是要先出城去避一避,他老人家却笑着说我笨:“城门都有日本兵把守的,鬼子现在都认识我一家老小,怎么出得去呢?趁着这段时间杀几个小鬼子也算我们对抗战做一点贡献。”
我只有苦笑:自己的一番好意却苦于无法兑现,鬼子兵日益猖狂,我们始终无法与有枪有炮的军队抗衡。难道,灭亡才是属于我们的下场?
明国二十七年,六月初三,阴,小雨零星。
我又去见了师父和师叔,说想救出慕容先生一家。师父却摇了摇头,说这件事的确难办。鬼子在四座城门口都设了关卡,只有凭通行证才能出入。先前师父做过几张假造的通行证掩护了几位地下党员出城,倒也顺利。可是慕容家的人,驻扎在四座城门口的日本军官都认识,不可能凭一张小小的通行证就能蒙混过关的。我也只有无可奈何,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鬼子军队里又走失了三五个兵,依然是在城外找到的尸身,同样是丢了脑袋,身体成了一副空壳子——适逢乱世,野狗仿佛也从不挑食。
成天受这样的事情困扰,鬼子军队终于暴怒了。他们抓走了慕容家的四口人,打算不日就执行处决。就在慕容家被抓去的那天中午,师父和师叔来到水杉镇,说想出了转移他们的办法。我却摇头苦笑说,还是先想想办法让他们免于杀身之祸吧!师父说,自然有办法把他们救回来,只是这次要铤而走险,我也一起参加。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到笔记的下一页——
明国二十七年,六月初五,晴空万里。
那一晚,我和师父、师叔计划着如何营救慕容先生一家人。然而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是,事情正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那是一个天气阴霾的午后,我们三人来到广场,只看见慕容先生和慕容盛被四个鬼子兵狠狠地按着,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俨然是受尽了折磨。慕容家的其他人全不见了踪影。师父说了声不妙,因为计划是要救出水木山庄里所有的人,鬼子今天只处决这两位男丁,其他的人不知被鬼子转移到了什么地方。
不远处的空地上,搭着一处凉棚,一个鬼子军官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残忍的神色,望着眼前的慕容先生,仿佛野兽打量着已然落入手中的猎物一般。他不时地点着头,嘴角露出邪狞的笑意。
此时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被荷枪的鬼子兵围成一圈隔在圈子外面。我们藏身在人群里,仔细观察着鬼子兵的部署。日寇对这次处决仿佛很重视,不光派了兵在广场四周巡视,就连近处的屋顶上也站着几个鬼子兵,同样是手握钢枪,冷冷地盯着脚下的一切。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定然会毫不留情地向人群扫射。
“等一会儿老三你放两把飞刀宰了那个军官,”师父低声对师叔说道,继而又转向了我,“欣儿,我们趁着鬼子兵混乱的时候去救人,你师叔给我们开道。”
师父交待完毕,就见得师叔带上了黑布面罩。寒光闪过,手中的飞刀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就刺入了鬼子军官的咽喉与胸口。那个不可一世的军官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一翻,便活不成了。鬼子兵果然立刻乱成一团,人群里也嚷嚷开了。救援军官、震慑人群,一时间竟没有人想到处决慕容先生他们。只是,屋顶上的兵只稍稍变了一下脸色,脚下却生了根似的不见动静。
“快!救人!”师父替我和他戴上面罩,我们三人倏地飞身而出。我拉住了慕容盛,师父拉起慕容先生,跟着师叔便冲到了不远处的屋顶上。还没等那几个鬼子兵反应过来,师叔眼疾手快,出手点到了他们,一个个的都被踢落屋顶。
下面的日本兵这时才炸开了锅,纷纷掏出枪来拼命朝我们开火。师父轻声喝道:“走!”子弹贴着我们的面庞就擦了过去。飞奔之间,无数把暗器同时射向我们。慌乱间我竟没有认出方位,只一味地抽剑格开袭向周身要害的飞镖。
“糟糕,是东洋忍术!鬼子的忍者也出动了!”师叔惊呼道。紧接着,又是大把大把的暗器袭来。天地间只看得清如同离弦之箭一样的暗器裹挟着风声袭来,却不见对头藏在什么地方。我们挥剑且战且退,狼狈万分。
师父身后,慕容先生闷哼一声,显然是中了暗器。展开轻功飞奔到事先准备的秘密住所,终于躲过了那暴雨梨花般的暗器。只是敌人遍布小镇里的明处和暗处,这间小屋绝非久留之地。抬眼看向慕容先生,却发现他脸上笼罩着一层黑气,师父满面惊怒,说这是中毒的征兆。东洋忍者在暗器上下了毒,慕容先生却不幸替师父挡下了这枚镖。
明国二十七年,六月初十,晴空万里。
这是慕容先生的最后一天。他老人家连续数日都奄奄一息,师父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法子想解去他身上的毒,包括本门的百草续命膏同样没能奏效。师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摇头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你们能救出我的儿子,我已经很高兴了。”慕容先生喘息道,“早看出来这位小兄弟是位义士,只不过我今天才知道他竟是月易门的朋友。”
我也只有苦笑。不光没能救出他全家,现在还陪上了慕容先生的性命。我无能,只能以叹息来回答慕容先生的话。
“你家里其他人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师父问道,“或许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把她们也救出来。”
慕容先生摇了摇头,说道:“就被关在水木山庄。那里被鬼子当作了细菌实验的基地,只怕以后会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她们呢!”
“您别这么说,我们只要有一息尚存,就得设法营救她们。毕竟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勉强安慰着慕容先生。
慕容先生却微微笑着,伸手想握住我的右掌。手伸到一半,身形却软了下来。只见他眼睛紧闭,便再也睁不开了。
慕容盛一直忍着泪水,此刻却抱着父亲的身体痛哭起来。我们良久没有说话,因为我们心里明白,救出慕容家的人是老爷子的意愿,而我们有没有这份能力?我想问师父,他却同样无奈地摇着头。
接下来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天营救慕容先生父子我们已经栽了一次,去水木山庄救出余下的慕容家人就更难了。而我们势单力薄,这满城的老百姓又该迎来什么样的命运?
明国二十七年,六月十五,晴
成天秘密地在水杉镇走动,看到大批的居民被日寇聚集起来向水木山庄赶。稍有违抗的就被鬼子兵击毙,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前一阵子鬼子兵对此间的居民倒还客气,原来就是为了抓出其中的地下党员,才拉拢这些善良却无知的人们。如今他们没了利用价值,师父说或许731部队的鬼子又看上了这些活生生的人体试验品,必然会带他们去水木山庄关押起来。日寇居心叵测,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好在我从水木山庄里找到了慕容先生的妻子李倩,以及他们的女儿慕容晴。原本想立刻就把她们带出山庄的,可是经过那次劫法场的事情,鬼子又派驻了重兵把守,空口说要救人纯粹是痴人说梦。我独自留在了水杉镇,师父他们想办法先行把慕容盛带出了城去。
寻觅着日寇防守的疏漏,我决定先把他们驻守水木山庄的营地搅个天翻地覆,制造一系列的混乱容易撕破缺口给我救人的计划制造机会。在城外的铁匠铺,我打造了十柄飞刀、一把夜行飞钩算作是防身兵器,也是我最拿手的。看着鬼子飞扬跋扈的嚣张气焰,我真恨不得把他们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