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痕被平放在后山山洞中的一张石板床上,虽然只是一块石板却泛着白玉之色。
剑无敌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柄刀刃极窄的小刀,刀锋划过段痕的手腕,殷红的血流了出来,段痕虽然已经是个活死人但也还不是真正的死了,而且影剑那一剑更是用相同的剑道唤醒了他的剑心,让他恢复了心跳,现在他除了没有意识与生机之外全然与活人无异。但也正是因此,却才让剑无敌乘虚而入。
剑无敌立刻拿起旁边一只翡翠茶碗去接这来之不易的修罗血。茶碗接到七分满的时候剑无敌就替段痕敷药止血,包扎伤口。那药是他精心配制,无论多深的伤口都可以在瞬间愈合,而且绝对不会留下伤疤。他要做一个君子,做就要做到底。
剑无敌手里捧着那翡翠茶碗,一仰头却将段痕的血一饮而尽,随即扶起段痕与其掌心相对,将自身功力由左手导入段痕右手又从段痕左手导回自己右手。他如此做当然不是为了给段痕推宫活血,而是为了感知段痕的行功路线,气血运行之法和经脉交集之处。
“你难道认为融合了他的血,知道了他的行功路线就能够拥有和他相同的力量,就可以拔出星杰了,是吗?”在这后山禁地之中,却居然还有一个人,只是这人却早已没有了自由,成为了旁人的阶下之囚。
剑无敌却也不理会这声音,待气行大小周天之后才缓缓舒了口气,道:“师兄,难道你认为我真的这么笨,以为用这种‘丹砂炼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的笨方法我会相信吗?我不是要成为他,而是要超越他!”说着便站起身走向这密室更深处,那里是另一座密室,密室里却不是如段痕一样的活死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师兄,”隔着一扇铁门,剑无敌的声音也显得不那么尊重:“在这里过了三年,感觉可好啊?”
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剑无双只是站在门口却也感觉得到里面的潮闷之气。而剑无双这曾经的剑之宗宗主此刻就被困在其中,
“阿……,呵。”听声音剑无双是在打哈欠,但是伴随着的还有一阵铁链被牵动的哗啷声以及金属与石头的摩擦声。
“看起来师兄在这里生活的还算不错,也不能算是做师弟的亏待你了吧。”剑无敌笑吟吟的问道,笑得那么令人讨厌。
剑无双懒洋洋的道:“里面其实也不错,虽然很黑但却能看到很多平时看不清的东西,辟入人心。”
剑无敌却哂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对我看走了眼?师兄啊师兄,你我一起也有两千多年的时间了,对方是什么性格难道还摸不准,还需要如此拐弯抹角的说话吗?”
剑无双道:“没错,我曾经的确认为自己很了解你,但直到我被你锁在这里才发现,你真的很高明,高明的连我都没有看出破绽。当年师父说你心术不纯,不能堪以重任我还为你抱不平,现在我才知道,师父原来是对的。”
剑无敌道:“不求第二的确足够聪明,我不得不佩服他。但是那么一个聪明的人却交出了你这么一个笨徒弟,而且居然要你来接管这剑之宗,只怕这是他一生之中,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了。”
剑无双却道:“师父他老人家做事自然有其深意,又岂是你我所能看破的。”
“深意?”剑无敌道:“什么深意,他的深意就是将我这个最优秀的徒弟逐出师门,让你这最不成器的家伙来继承这剑之宗,这难道就是他的深意!”他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怒,一双手紧紧握在铁栏杆之上,却握出了两个掌印。
剑无双道:“此时看来,师父是对的。”
剑无敌却高声吼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自己错了!”
剑无双却不再说话,又打了个哈欠,紧接着就传来一阵震天的呼噜声。
剑无敌哼了一声,道:“你现在不理我,总有一天我要你跪下来求我。”
而此时却有一人小跑着来到这密室,见剑无敌站在这里,立即跪下身,道:“禀告宗主,适才南宫涵走出刚走出剑之宗大门就被两个人暗算,此时已经受了重伤,听说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但最终却被一个带着人皮面具的人救走,现下已不知去向,不过属下已经派人跟踪,一旦有什么动静定会即刻汇报。”这事情就发生在剑之宗大门,如果连这位宗主都不知道,那么他这个伪君子只怕也不好做的这么完美。
对于这人的报告剑无敌显然很满意,却又道:“刚刚以为找到了一个能替自己办事的家伙,却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人给废了,看来有些事还是自己做的好。你处理的很好。先下去吧,有事我会找你的。”
“是。”那人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他显然足够聪明,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知道什么话该怎么去说才最合适,更重要的,他知道什么时候需要自己什么时候不需要。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就赶快消失,也只有这样的聪明人,命才会长。
剑无双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最终又吞回到肚子里,便离开了这里。
而当这外面的一扇石门被关闭之时,也许他没有注意到,但段痕的手指,却在这一刻微微的动了一下……
“原来二位此来,只是为了在下,那我就陪二位走一趟好了。”展玄却竟显得无比大方。
大方的让七重都不由得有些吃惊。
“你当真愿意跟我走这一趟?”七重又问了一遍。
展玄道:“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不求身之安乐,但求心中无尘。”
觉修微微含笑,双手合十颂了声佛号,道:“居士的心早已无尘无垢,不惹尘埃。”
展玄道:“大师谬赞了。”又对七转道:“我们走吧。”
七转一把抓住展玄的手身子一转便化作一道黑烟消失,九重身子一翻,恍惚间便已消失在此地,却也不知是飞天或是遁地。
寺中又只剩下觉修一人,看着那举起又落下的石墩,听着那骨头被压碎的声音,他眼中却无丝毫怜悯,却也取下项上佛珠默默诵念《大金刚轮咒》为那一众鬼魂超度。
却忽的听到山门之外有一人高声问道:“大师既有一副菩萨心肠,却为何要行这残忍之事?”这说话的却正是那白发老者。
觉修从里打开山门,道:“慈悲本是佛心,但佛心却不是懦弱和纵容。慈悲心有正有反,一面为救赎,一面却是必杀。反观慈悲,慈悲也是杀机。”
白发老者道:“慈悲反转为之必杀,必杀为除恶。但这善恶,却是大师一人说了算的?”
觉修道:“善恶本无区别,慈悲也无区别,人心亦无区别。你与我,也没有区别。”
“那该如何区别善恶?”白发老者却似乎要打破砂锅
觉修道:“既然无区别又如何需要区别?”
白发老者道:“若是连大师也无法分别善恶,那请问大师,是如何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大奸大恶该杀之人?”
觉修道:“凡是在这里池中之人皆是为天下人所不齿之人,他们做的事令很多人不快乐,所以他们的存在就是错误的,我这么做只是为他们消除业障,也是为他们超度。”
白发老者道:“想不到十年没见,大师的佛心却也始终未曾动摇过。”
觉修道:“那不过短短一天,你的心却变了,而且一变就是五年。”
白发老者道:“大师无心,所以才能古井不波。但我不过是个俗人,一颗世俗心却是免不了的。”
觉修道:“旁人不知道,我却知道,你答应魔为他做事,定然是发现了些什么,你今日来此又是为了什么,说罢。”
白发老者道:“展玄是我的知己,但将我看得最为通透的却始终是大师你。没错,我发现了魔最为忌惮的两个人,同时也希望大师能帮我找寻一件宝物。”
觉修道:“要找什么,说罢。”
白发老子一字字道:“轩——辕——剑。”
轩辕剑,他也要找轩辕剑,南宫涵也要找轩辕剑。轩辕剑是无上至宝,想要将其占为己有之人不在少数,只是要想找到轩辕剑首先就要找到人王伏羲,但人王伏羲究竟身在何处,至今仍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南宫涵跟在无为身后,步伐虽然依旧轻健但呼吸之间却显得紊乱,看来沈俊那一箭此刻已经开始发挥效力,若真如沈俊所言,那么南宫涵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废人了。
无为走在前面却永不回头,只是道:“跟着我走就是了。”
南宫涵知道无为绝不会伤害自己,而且他虽然行事诡秘但对自己却也算坦诚,心下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一路跟着无为走去。
“出来!”无为停在一座山丘前,运足真气大吼一声,这声音真的那山丘都不禁颤抖。
而那里,当真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人盲眼独臂,嘴角上却始终挂着笑意。
“大哥!”南宫涵惊喜的不由叫出声来。
无为道:“先让他看看你的伤。”
梵天奇却道:“不用看了,从他的呼吸间我就能知道,他是中了流云飞矢,被木屑阻了血脉又被那箭芒之上的毒污了血液。我最多只能取出他体内的木屑使他真气流畅,但那血毒,我却无能为力。你们先随我进来吧。”那山丘正前豁然出现一扇石门,无人去推这石门却自己开了,石门两侧不见机关,也不见梵天奇用念力将其驱动,唯一解释就是这石头本身就已具灵气,知道主人心思。
将二人让到里屋,梵天奇三人坐在一张圆桌周围,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一旁的炉台上坐着一壶温开水,水却一直处在沸腾与不沸腾的临界,也只有这样的水用来泡茶才是合宜,既能泡出茶的醇却也不会破了茶的香。
茶很好,但无为却真的没心情去细细品尝这雨前的龙井。“连你都没有办法?”这是无为第九次这么问。
梵天奇道:“因为这毒根本无药可解,也无法逼出体外,若想治好他那就需要一个人功力高过他十倍的人在一瞬间将这毒吸出,但那人就会立时丧命。我知道你想救他,但是你的功力还不够,若是强行施救就只会害人害己。”
无为道:“功力是他十倍,这样的人去哪找?就算找到,那人又怎肯牺牲自己性命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难道除此之外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梵天奇叹息道:“就连这救治之法我也是从鬼母那里听来的,她说曾经有一个人也中过类似的毒,就是靠这办法救治过来,只是那为他解毒之人却命丧当场。”
无为道:“但是就凭他此刻的修为,要找一个功力是他十倍的人谈何容易。”
南宫涵将一切都听得明白,此时才缓缓说道:“放心了,我死不了的。大哥,先帮我取出那些碎木吧,至于这血毒的事以后再说,这毒不是不会要了人命吗。”
梵天奇道:“虽然不会要命,但是在你体内存留的时间越久要取出来也就越难。当这毒由四肢游向心脏再由心脏游回四肢的时候,恐怕就算把这毒给取出来你也要注定一声残废了。”
南宫涵却还能笑出来,说笑道:“到时候我就住在大哥这里,给大哥打扫庭院,只要大哥能照顾我夫妻二人三餐一宿。”
梵天奇道:“对了,莫阳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南宫涵微微叹息,道:“她受伤了。”
“受伤?”梵天奇的表情简直比无为听到自己无法医治南宫涵的伤时更为惊诧:“有你在她身边,谁能伤得了她?”
南宫涵道:“就是因为我在她身边,那人的出手实在太快也太狠,莫阳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了一掌。虽然得到鬼母前辈及时救治保住性命,但却需要留在鬼母那里一年世间,由鬼母慢慢为其调理。”
“掌?”这一个字却勾起无为一串回忆:“你说的那个人可是一个将自己裹得像一枚粽子的人?”
南宫涵急道:“你认识他?”关心则乱,只因为这一急却牵引真气,血气沸腾,南宫涵只觉浑身说不出的痛苦,虽然咬牙硬挺,但豆大的汗珠却还是不停地落了下来,滴到茶碗里,溅起一阵浪花。
梵天奇道:“我还是先为你疗伤吧。”
一柄小刀割开经脉,一根又一根细如牛毛的木屑从南宫涵的血管里被取了出来,足足用来大半天时间梵天奇才停了下来,取下一双已经沾满了血污的鱼皮手套,擦去额角的汗滴,道:“已经全部取出来,了一天之后他就复原,以后他也不会因为血气受阻而周身疼痛。”
无为道:“但是那血毒,你却还是没有办法,是吗?”
梵天奇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将我自己的血换给他来保全他的性命,但他已经成了修罗,你我就算想换血也没有办法。”
无为终究只是一声叹息,看着躺在一旁的南宫涵,回想昨日还意气风发的不世剑客,但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于心不忍,却要害了自己的终身,漫说是至交好友,就算是说给路人也会为之愕然惋惜。
山,高山。
山高入云。
虽不如泰山之高、黄山之奇、华山之险,但却别有一番孤高气度。
山巅最高处一块冲天奇石之上,那书生傲立其上,展玄与九转、七重则站立一旁。
“天行武者,帝释天的师父。若是用强,只怕他们两个定然是一身伤痛,但现在看来,你却该是心甘情愿的来这里吧。”书生双目微微仰视,却根本没将一旁这三人放在眼中。天下能让他看在眼里还有谁呢?
展玄道:“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所谓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现在一见,不过如此。”
“哦?”这话原本足以激怒任何一个自恃无限的王者,但这书生却面不改色,只是微声一问。
展玄道:“若真是一个天下无双的霸者,如何还需假手他人之力来成就自己的霸业,一双手足以,不是吗?”
书生依旧不显声色,道:“和我说这种话,难道你不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够置你于死地吗?”
展玄道:“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就不必将我带来这里,你想要的是我的人,是我这天行武者的身份。天地风云,一道四门,风云有双但天地独一,属于风云的人好找,但能够催动天地之力的人自古以来只有两脉,我与星族。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我却听闻千灭前些日子无故失踪了,有本事将她擒住的人只怕不多,我也听一位小友说过你这里有一位属于风的高人。既然你需要我们四人,又怎么舍得让我们四人去死呢?”
书生视线不移,却笑出了声,道:“看来天行武者果然不简单,但你却还不知道我又一个本事,能够将人杀死之后救活,那样的人不但力量不减而且十分的听话,你要不要试试?”
展玄道:“也许你还不知道,天行武者也有一个很大的本事,只要他想,那么他一部分属于天道的力量就会随时消失,那之后就算他自己想要恢复这力量都很难了。”
书生道:“但是你信不信,在你心念未动之时我就已经要了你的性命。”
展玄道:“尽管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快,但我觉得至少能为自己争取一浮念的时间。”
书生的视线一转,落到展玄身上,不过一个微小动作,但却仿佛牵动一个世界,阴阳为之颠倒,时空为之扭曲。一派肃杀之气已经凝成实质,只要他心念一转,瞬间就能将展玄碎尸万段。
“好了,说吧,让我做什么?”展玄居然服软。
书生道:“只要你在九星连珠之日奉献出你的力量,放心了,那之后你不会死,这世上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活着生灵丧命。”
展玄道:“因为你要的不是那些生灵的性命。”
书生道:“如果你肯成为我的手下该有多好,我是真的不忍心杀你。”
展玄道:“只可惜,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
书生道:“那个曾经的不求第二是你的朋友吧。”
展玄道:“天行武者从来没有朋友只有对手,只不过他是一个可以让我托付性命的对手。”
书生道:“但你不知道的却是他也肯甘心为我卖命。”
展玄微微笑了声,道:“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他,没有人能够强迫他做任何事,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的为任何人做事。”
书生道:“看来你倒是很了解他。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活着为我所用活着死了之后为我所用。”
展玄道:“当然是活着了。”
书生道:“难道堂堂天行武者也是贪生怕死之徒?”
展玄道:“自然不是,只是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你是怎么失败的。”
书生不再说话,信手一挥展玄与七重、九转三人却已同时不知所踪。
书生抬头仰望,太阳就在他的头顶,仿佛身后就能触及。但他没有,因为这太阳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不止是这太阳,这世间的一切一切,甚至是三十三层天上那善见城内的神,也不过是他眼中的玩偶。
忽然间,一声叹息,日月星辰为之变换,原本晴空万里却在这须臾间变得黑云压顶,天空中不见日月却是繁星密布,其中有九颗星光最为闪烁,而且这九颗星光正在向一条线上靠拢,只要九星和成一线,就是他一直等待的九星连珠。
魔的宫殿之中,九转将展玄与千灭分别所在两间牢笼里,虽然是两间但却是对面而建。千灭自从被关进这里就一直坐在牢房正中盘膝打坐,不动不移也对一切不闻不问。但展玄却好像回家了一样,对这里的一切都仿佛很享受一般。
而天地风云,此刻差的,就只有最后那一朵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