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留榭香居当真如那老板所言是做小城,城门高有两丈,城楼上却也不见守城的兵甲,只有一杆大旗立在城头,旗面鲜红如一团燃烧的火,而这旗子上绣的正是一团熊熊火焰。
南宫涵推开城门,只见城中也无什么特异之处,只是正中一条两丈余宽的甬道笔直贯通,似已将这城池穿个通透。
南宫涵与莫阳走在这甬道之上,一路上只见道路两旁百花盛开,风景无限,只觉得是人间仙境,却也不似那老板说的那般可怕。
“原来这就是吸血的恶鬼,食人的猛兽哦。”南宫涵见两旁风景,不由得说笑道。
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已小童稚嫩声音:“贵客降临,我家先生已经恭候多时。”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南宫涵与莫阳循声走去,不多时只看到面前立着一块巨大铁碑。铁碑颜色暗黑却是光滑如镜,下半截直接插入土中,露出的半截铁牌上铸着一个大大的“免”字,字体却是小篆,若不是莫阳学识广博,先念出这个字,南宫涵却也未必认得那是个什么字。而此时日正东升,这铁碑也是向东而立,阳光直射表面又反射在地犹如波光,南宫涵低头去看那地上倒影,却觉得那不像是一个字,更像是一条遨游水中的龙。
绕过贴牌,南宫涵却见在那后面建着一座宅院,那铁碑巨大,竟足将这宅院遮挡。院门是朱红颜色,一对门环为环龙叩首,门旁左右各有一匹骏马石雕,见这马雕刻得活龙活现,后退紧绷,昂首而立,似随时都要驰骋而去一般。抬头看去,这一丈多高的宅门之上并没有匾额,却悬着一杆明晃晃的亮银枪,枪杆长约八尺,通体银色,但却不是烂银纯钢铸就,而是另一种不知名的金属,枪芒长约一尺,三棱三面,如是锥形,但行家却都能看得出,这样的枪杀敌之时才最具威力且绝不会卡在对手骨缝之内拔不出来。而长枪从头至尾无处不透着一股寒意,南宫涵站在这银枪面前久了都不觉生出一股寒意。
莫阳不明为何这宅院主人匾额不挂,却在家门前悬着一杆银枪,不由心生好奇,但不过上前走了一步,就筱的打了个激灵。
忽而这时,们从里打开,只见道路两侧各站着四名妙龄少女,人人手持花篮,却是紫斑、水仙、冷香、山茶这四大名花,但这四种花分开四处且时令不同,而看这篮中花瓣娇艳欲滴,显示刚摘下没有多久,南宫涵忽然想起自己曾与冷胭订约而去天界寻找岭南荔枝,难道这里亦如天界一般不分四时,才能让这花中魁首同时盛开。
南宫涵还未想明白却见这八位女子同时将篮中花瓣向天扬起,一时间花如雨下美不胜收,南宫涵一男子倒不觉得什么,但莫阳一女子见到这般想象也不由心驰神往,一时觉得自己恍若置身天国。
花瓣落下铺成了路,那八名女子却不知何时已悄然而去。若说莫阳方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这花瓣之上这才没有察觉那八人是何时离去还有情可原,但凭南宫涵的洞察力却居然也为发觉,这便真是奇了。
莫阳见鲜花满地,实不忍心踩上去,正当踌躇之际忽听得前面屋舍之中又一声音幽幽传来:“贵客既已到来,何不进屋一叙。”
南宫涵在屋外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便拉着莫阳的手一同朝那屋中走去。
刚走到屋门之前,房门却自行打开,这里正是迎客之所。只见周围雕梁画柱,气派中不失雅致,庄重而不显死板,左右各摆着三对柚木太师椅。柚木本就珍贵,若得一块柚木也是请名师将其刻成摆件,却少见有人将其制成桌椅,而又见地面之上所皮地板尽皆是黄花梨木,只是上面纹路却似什么编制而成,再细看去才发现这编制而成的纹路却原来是用三分五毫宽一寸二分长的木条打暗卯拼接而成,这客厅方圆足有五丈,要将这里的地面用这木条铺满,却不知要用几个几千几万块小木条了。最不易为人察觉的地面尚且如此,其他之处便更不必说了。
但就是这一间客厅,里面却竟没有一个人,也不知方才是不是真的有人在里面说话,南宫涵正纳罕之际却见一小童朝自己走了过来,他当然认得,这就是那一日为莫阳将蚩尤驱逐的那小童。只是今日他却换上了一身纯白外套,虽是纯白,但其上却暗暗绣着无数繁复花纹,这衣服显然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小童首先施礼,道:“南宫少侠果然是守信之心,却不知莫阳姑娘的伤好了没有?”一句话说得不动声色,却让南宫涵为之一凛,那一日他与这小童在一起不过片刻,根本未曾提及自己与莫阳名讳,但这小童却能知道自己与莫阳姓名,显然是对自己已有过一番了解,而自己对这里,却是一无所知。
那小童却似又看穿了南宫涵的心事,道:“我家先生一生喜欢听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南宫少侠的大名早是如雷贯耳,只为了今日与少侠相见时不会做出令少侠不悦之事,这才命小的们前去暗中查访一番少侠与莫阳姑娘的喜好,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这一番漂亮的话说出,南宫涵就算想见怪也只能见怪不怪了。
这时莫阳环顾四周,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贵客登门,当真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南宫涵警觉的回过头,但直觉一阵轻风拂过,却哪里有什么人。而当他再回过头时却发现在自己面前已然端坐着一位中年男人,这男人当然就是那一日在山顶之上俯瞰那惊世一战的神秘人物,只是他认得南宫涵,南宫涵却不认得他。
但方才感觉这人还在自己身后,悄然间已掠至自己面前,南宫涵也不禁赞叹:“阁下好快的身手。”
却不想那小童却道:“我家先生哪有什么好快,他一直就在这里啊。”
南宫涵却不禁面露疑色,心道:“我明明听到他这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我绝不可能会听错。”
那小童却又似看出南宫涵心意,道:“你听到的只是我家先生留在那里的声音,我家先生却从未去过那个地方。”
那人却略带责备,道:“方儿,不得无礼。”
那被唤作方儿的小童吐了吐舌头,道:“是。”
南宫涵这才深施一礼,道:“承蒙阁下为我这位朋友去除邪灵,今日特来拜谢。只是在下也知阁下绝不会喜欢这世俗之物,如此只要阁下开口,我愿为阁下做三件事,无论刀山火海,绝无二话。”这话出口,莫阳却是吃了一惊,原来是这人帮自己将蚩尤驱逐出体外,而此刻南宫要替他做三件事,这三件事若是好办还好,若是难办或是南宫再因此受伤,她却要内疚一辈子了,毕竟这一切说到底也还是因为她。
那人叹了口气,道:“南宫少侠自是深知我心之人,知我不喜俗物,但南宫少侠可曾想过,少侠所不及之事我便能及,那少侠能及之事,我如何不及?我施救于莫阳小姐只因她是好人,不该受此业报,少侠若是如此说话,却是寒了我这一片热心。”
南宫涵道:“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但承蒙阁下大恩,却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那人道:“我施恩若是图报,那和那些生意人又有何两样,我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我只是不想好人受此恶果,仅此而已。”
南宫涵又施一礼,道:“阁下胸襟,南宫佩服。”
那人道:“没什么胸襟步胸襟,我所做之事也不过代天之意。”
南宫涵道:“阁下说代天,可是二十四诸天抑或是摩诃暗黑天。”
那人却道:“非也非也,二十四诸天不过是以天为名,抑或可说是借天之名,他们不是天。至于暗黑天却是天中一支,却如树叶于之大树,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南宫涵道:“那不知阁下所代,是何处之天?”
那人道:“南宫少侠先请坐,咱们坐下再聊。”
这时南宫涵才想起,自己是一直站着与那人说话。虽不算失礼,但终究觉得怪异。莫阳站在一旁,却最听不得南宫涵和谁些她自己不懂的话,一时正自无聊之时方儿却悄然走到她身边,在她耳旁轻声道:“莫阳姑娘,我知道这里后山的池塘里有尾罕见的银鲤,要不要去看看?”
莫阳看了眼南宫,似在问他的意思,南宫只笑道:“去吧,我一会去后山找你。”
莫阳便笑嘻嘻的跟着方儿奔出客厅,朝后山方向走去。
那人这才道:“少侠问我所代之天为何天,我只能回答,我所代之天即为天,我所行之事即是天意,所以少侠不必因为我做了什么事而谢我。因为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天的意思。所以我的名字,便是代天。”
“代天之意?”南宫涵虽然懂了这句话的含义,但懂了,却不明白。
代天又道:“其实原本为莫阳姑娘解除病痛之后我便不该多事,但只因久慕少侠侠名,这才有心一见,还请少侠不要见怪。”
南宫涵道:“阁下说的哪里话,只是不知阁下能否说明究竟为何要把我找来这里,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所谓侠名?阁下该是光明磊落之人,这样的客套话自可免了。”他不让代天客气,自己便先不客气起来。
代天哈哈大笑几声,道:“好,南宫少侠快言快语,我也不必隐瞒,少侠来时可看见那半块铁碑和悬在门上的亮银枪?”
南宫涵道:“恩,看见了。如何?”
代天道:“那铁碑其实是一块免战牌,乃为天心所化,天心无争,这才早就那一块免战牌,免战牌立于天地之间就能免去世间诸般战事。但在那时的天地间生就四只魔兽,却一心要毁了这免战牌。”
南宫涵道:“却不知,是那四大魔兽?”
代天道:“业龙,玄黄,九幽,黑水。”
“嗯?”南宫涵疑道:“这四大魔兽,除了业龙之外,其余的名字听起来,却更像是……”
“更像是某些地方的名字,是吗?”代天笑问道。
南宫涵微微点头,当做回答。
代天道:“你说的没有错,那三只魔兽的名字的确很像某些地方。那是因为,那三只魔兽被天所诛,但其阴气不散,便化作这九幽之地,玄黄之气,和黑水之泉。”
“四大魔兽只死了三只,也就是说还有一只未死,对吗?”南宫涵听到此处,也许他已经猜到了些许。
代天道:“没错,的确还有一只未死。但这只魔兽现在已经失去了威力,对世间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南宫涵道:“这是什么意思?”忽的又想起什么,又道:“难道与哪杆亮银枪有关?”
代天道:“南宫少侠果然聪明,那杆亮银枪就是业龙的龙牙所铸就而成。而龙牙,正是业龙全部力量汇集之地。”
南宫涵道:“既然业龙已灭,那便该没什么事了才对啊。”
代天道:“原本我也如此认为,但那块免战牌,你看到了吗?难道你不曾想过,为何这免战牌有一半没入土中?”
南宫涵的确曾经想过,但这坐在他面前之人实在高深莫测,他所做之事常人如何能够猜透,只道是奇人行奇事,也便没有多问。而此时代天提及,南宫涵才问:“这是为何?”
代天道:“因为天,在逐渐衰弱。四大魔兽与天地同寿,绝不会被真正意义上的诛杀,现在他们已隐隐有复苏之象,免战盘陷入地下就是他们对天发出挑战的开始,若这免战牌完全被没入大地,那时就是他们兴兵抗天之际。”
南宫涵道:“但我不懂,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其实,他已经懂了七分。
代天道:“只因为,要你帮我一个忙。”
南宫涵道:“所以我不懂,方才我说要为阁下做三件事,阁下不悦。但此时却还要我帮您一个忙,这是为何?”
代天道:“因为,我不想命令你,因为我当你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朋友,永远那么温暖的两个字眼。
南宫涵笑道:“既然如此,我想问问,我该去做些什么?”
代天道:“业龙虽然名为龙,但其实不是龙种而是魔胎。龙有九子,业龙却生十子,魍魉、无常、血牛、魄驹、角端、九婴、天犼、飞鹏、麒狰、刑天。”
南宫涵道:“这些,是什么?”
代天道:“这,就是业龙十种。原本我已经囚禁了三个,但不知为何,天下间生出一股霸绝寒气,那被我囚禁的三只魔兽居然似被灌注一股强大力量,他们居然打破我的囚禁,逃散出去。”
南宫涵道:“你要我去将这十只魔兽给你捉回来?”
代天道:“不需要十只,你只需要将天犼和飞鹏捉回来就行。”
南宫涵道:“朋友,既然是朋友,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代天道:“北海之北,南山之南。这两个地方,你可以找到他们。”
南宫涵道:“看来我非去不可了。”
代天道:“我还知道一个人,如果你觉得一个做有些力不从心的话,这个人也许可以帮到你。”
南宫涵道:“能被你选中的另一个人,这人一定不简单。”
“我当然不简单。”段痕一步步从南宫涵身后走来,却仿佛一阵被风吹来的烟。
那一日段痕眼见肖阳为自己而死,伤心欲绝。离开之后就再没了行踪,却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你怎么会在这里?”南宫涵也感到十分吃惊。
段痕微微一笑,道:“前程往事,我已放下。今时的段痕,只为明天而活。”一句话,说的犹如看透世事的老僧,南宫涵听到这话却也不知该是为他高兴抑或如何。毕竟,如果一个二十岁的少年就已看透一切,那么他以后的人生,岂非会变得十分无趣。
南宫涵也只是一笑,道:“要是果真如此,那再好也没有。”
段痕却调转话锋,道:“要不要比一比。”
南宫涵道:“比什么?”
段痕道:“飞鹏在南山之南,天犼在北海之北。你选一个,然后我去另一处,看看你我,到底谁更快一些,输的请喝酒。”
听到段痕如此说话,南宫涵却又笑了出来。因为在他看来,段痕不但已将一切看透,也已看破,看破之后的人通常都会活的洒脱。
段痕见南宫涵只是笑却不说话便又追问:“你选择那一边?”
南宫涵道:“既然我的名字里有个南自,那我就选这南山之南,不知这飞鹏,我去对付这飞禽,你去打那只海鲜,等着你回来开饭了。”
代天也笑道:“有你们二人帮助,收拾那十只魔兽看来易如反掌了。”
南宫涵却道:“我可只答应了你这个朋友对付一只,其余的九只你要自己想办法对付了。”
代天道:“我从不勉强任何人去做任何事,我所做之事也是行天之意。我相信若有一天魔兽横行,你也不会坐视不管,对不对?”
南宫涵道:“而且现在莫阳还在你们手中,对不对?”南宫涵原本说不出这话,但他实在太过担心莫阳,他已经让莫阳受到一次伤害,他决不允许会有第二次。所以当他允许莫阳离开这房间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后悔,就已经发现自己错了。
听到这话代天原本该表现出气愤,因为这是侮辱。但代天却只是淡淡问道:“你认为我是什么人?如果你认为我所做之事只是为了和你交换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随时可以带着莫阳离开,如果有朝一天你发现我像那个天魔一般对她做了什么,你随时可以取我性命,段痕兄弟在此见证,若我今日所言有一字虚假,天诛地灭。”
南宫涵这才从自己莫名的担心中醒来,赔礼道:“对不起,方才在下失态了。”
代天道:“担心自己的所爱,这没有错。而且有这么一位能让自己牵肠挂肚的红粉知己,也着实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话及此处,代天却显得无比怅然,似在追忆一段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往事……
南山之首名曰鹊山,山于西海之上,多珍奇异兽,可说是天下少有的宝地。
但其山向南三百里,却是一片荒芜沙漠。
说其荒芜也许并不贴切,也许是靠近西海,也许是因为南山之异,寻常植被在这里根本不可能生存,但这里却生长着一种天下无人知晓的神器物种。此物名曰尸龙草,不是动物但却无根,能够在沙漠之中爬行,花瓣之上生有毒牙,只要被咬一口,就算是大象也要没命。而这尸龙草唯一的食物,就是其他的尸龙草,据说尸龙草没吃掉一个同类,所积蓄的毒液就会随之增加,而且大小也会如其他动物一般生长,而且就如湖里的鱼一样,可以无限生长。
西海南山本就不远,南宫涵脚程也不慢,不消半天光景就已经来到此地。
但这里,却似乎并没有他想要找的飞鹏,但他却神奇的看到这里居然生长着花。他当然不知道,这花就是那要命的尸龙草。花很香,几片花瓣如含羞草一般紧闭着,油绿色的叶衬托着娇艳的花,南宫涵不由得心想:“这花如果拿去给莫阳,她一定会喜欢的。”
想到此南宫涵的手已经朝花蔓伸了过去,猛地,这花居然动了一下,四片花瓣同时翻开,支起里面足有寸长的毒牙,毒液几乎都要滴下来,感觉到南宫涵的体温,花有意识的朝南宫手背咬去,若不是南宫反应极快,这一下他也是凶多吉少。
但这一退却似无用,那花蔓一弯,整棵尸龙草居然跳了起来,一跃到南宫手臂之上,花径似落地生根一般紧紧盘绕在南宫手腕之上。南宫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一步,左手聚起剑气朝花径横削而去,手起花落,那半截尸龙草落到地上,如水蛭一般在地上扭了几下便不动了。南宫扯下缠在手腕上的花藤,这才片刻功夫,自己的衣服已经被紧紧抓住,无奈只得连同这半条衣袖一同撕下。
而就在这时,南宫涵却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已感觉到整片大地都在随之颤抖,甚至他都能听到百里以外的西海在隐约咆哮!
霍的,一道巨大身影从沙漠之中崛地而起,一时间狂沙四起,遮天蔽日,南宫涵这一脚究竟踩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