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
却没有血光。
段痕与无为都自信自己这一剑绝不会落空,但既然刺中,那人却为何没有流血。难道因为那人体内根本没有血液?
当然不是。
当段痕与无为适应了这里的幽暗已经隐隐能看清眼前事物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这一剑根本就没有刺中,而是被那人握在了手中。
段痕见过这个人,他叫七重,尽管不知何时他又换了一副皮囊,但段痕仍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股绝世无双的邪气。
“可惜了,多好的机会。如果你们两个人能再快一点或者能再早一点,也许你们这一剑就已经把我刺穿了。只是可惜啊,这样的机会你们不会再有第二次,就算有第二次,你们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七重的声音依旧是一抖七变,在这幽暗的通道里更显得诡秘可怖。
段痕认得他,无为自然更认得。
“是他让你来的,为什么?”无为问道。
七重邪邪一笑,道:“若你刚才说不知道是我,出手纯属误会,也许现在我就已经放开你们的剑,说不定还会帮你们一把。”
无为道:“我们只有两个人,只有两个思想。如何能在你这七重魔物面前撒谎。”
七重道:“你还算很有自知之明,既然这样,你们就去——死!”
陡然发难,七重双肩一动,两只手依旧将段痕与无为的剑握在手中,但却仿佛从自己的手臂中又抽出两条手臂,双掌齐向二人胸口拍去。二人只感觉到一股绵软掌力朝自己袭来,这掌力若是作用到自己身上绝不会让自己受伤,但却会卸去自身全部修为。二人若是真被击中,自此也就废了。
二人用力抽剑,剑却如在七重手心生了根一般,怎么也抽不出来。
眼看掌心已经轰到自己面前,二人同时做了一个决定!
——弃剑!
剑客放开自己的剑就等于放弃了生命,但此刻如果不弃剑就真的等于没命了。
七重却也似乎猜到了这二人定会弃剑,却也不向前去追。将剑在手心一翻握住剑柄,目光落到这两柄剑上,却是艳羡无比。
“好剑,果然是好剑。星杰神兵,天下第二,无为邪剑,魔族第一。但是,我却想知道一件事,若是这两柄剑碰到一起,会怎么样呢?”
果然,他已将两柄剑高高举起,原本细幼的手臂陡然变得肌肉盘错,粗了整整三圈,肩头一动双臂运力,两柄剑却已在他手中逐渐靠近!
“住手!”段痕高喝一声,人却已经窜了出去。无为也在同一时刻出手,二人身影箭一般窜出,靶心却不在七重身上而是自己的剑。
而这一切,却也都在七重的计算之中。就在二人的手将要碰到自己的剑时七重却陡然翻手,两剑直直的划下,他虽然不是用剑之人,但这一剑的出手却竟也不比他二人逊色。
陡然惊变,段痕翻身欲躲,但自己身形再快却竟也快不过七重手中那一把剑,剑光自咽喉向下划落直至小腹,血随即喷涌而出。而无为却已七重相处时间较长,对他为人却也有些了解,知道他定有后招也早已有了防备,身子向后一退,险险避开这一剑。然虽避开剑锋却未避开剑气,一脸上的面具却已被这一剑划破。
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一曲终了,这屋里的杀气却已荡然无存。
希音的琴音本无法迷惑人心,却能够消解人心头的愤怒与恨意。若没有了怒与恨,人若想有杀气就如没有了米与水却想煮饭一样。
“请问四位,现在可想清楚了?”千灭见那几人面色祥和当下也和颜悦色,柔声问道。
天一深吸了口气徐徐呼出,道:“你要我们想什么?”
千灭显然有些吃惊,道:“当然是帮我重新建立一个天地。”
天一道:“我不是说过,我对这没兴趣。”
千灭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希音经晓音律,对于一切声音都极其敏感,自然听得到千灭这一下心跳。她知道,千灭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在这一刻又乱了,而且这一次只怕她的琴音也难以平复。
“你是在耍我?”千灭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却还是免不了带出一丝愠怒。
天一道:“我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你什么,这个耍字又从何说来。”
千灭道:“我只问这最后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帮我。”
天一道:“你是女娲创出的第一个人不假,但你却也没必要将天下兴亡系在自己一人肩上。况且人间有情,你能保证自己这一次做出的决定在百年之后不会后悔,而且你真的以为这一切会在你挥出那一掌之后终结?”
千灭道:“百年之后我会不会后悔不知道,但这一刻如果我不做点什么,只怕就真的要后悔了!”
双掌排云,虽不是那翻天覆地的力量却也是力道惊人。她已是打算用尽自己全部力量摧毁这里,如果那四人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将他们留给谁都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双掌轰出,却有八只手等在自己面前。千灭纵然功力深厚,但面对这四位战神之力的拥有者却也显得有些幼小。
噗!
千灭只觉喉头一甜,一阵血雾从她口中标出。
她受伤,却不是那四人将她打伤。而是这一刻一团重物撞向她身后,她一心只专注于前面的对手,至于身后发生什么却是全然不知。而希音虽然是她姐妹但压眼力却是极差,竟没看到有一道流星般的影子。而愚奴纵然修为不低,但他却只在乎希音的安危,至于其他人他却全然不放在眼里,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千灭受伤倒地,但天一等四人却将这一切看个明白。飞来的重物不是其他,却正身披批黑色斗篷的无为,只是脸上的面具被那一剑劈成两半,原来他竟然长着这样一张脸。
他竟然长得与段痕一般无二!
原来当年南宫涵与暝印决战之后他的灵魂得以超生记忆则留在暗天堂,但那灵魂却是不完整的,而包括他的记忆也是不完整的,只是那些灵魂与记忆却是存在于他们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地方,就如人看不到自己脖子后面那一节凸起的脊椎。而无为的存在,就是用那些记忆与灵魂的碎片拼凑而成,一如他脸上的面具。
展玄曾经说过,就算段痕死了也不会影响魔的计划,因为他有一个后招。无为就是他的后招。他与段痕和南宫涵都拥有相同的命理,而且比起段痕,他却是更接近南宫涵的人。也许正是因此,当他吸收三星之力后,段痕却也会隐隐感受到嗜杀之性。而在白百界千如之内他之所以一摘下面具就让所有人知道了他的心意,也全是拜这一张脸所赐。
当无为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段痕却已经被七重提着后衣领带到了他面前。
“你们真的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和我斗,会有那么一点胜算吗?”七重顺手将段痕抛到无为身边,反手一吸,立在走廊里星杰与无为两柄长剑已经飞到他手中。
“无为,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身世。若果你只是无为那该多好,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有反心。你为什么要背叛主人?”七重摆弄着无为长剑,令天地为之颤抖的剑在他手中却如孩童的玩具一般。
无为勉力支撑起身体,喘匀了一口气,道:“他是你的主人,不是我的。我从没承认过他是我的主人。”
七重冷笑一声,道:“果然是无为,一条铁铮铮的硬汉。既然如此,我成全你,让你死的像一个硬汉。”
“你要在我这里杀人,是不是我忒不将我们几人放在眼里?”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天一忽然开口,这句话却说的这么所有人为之动容。
就连七重也感到吃惊,问道:“怎么,你打算做出头鸟?”
天一看了眼身边的三个兄弟,道:“我们纵然是盘古后裔,但处事一向低调。但却偏偏有人不知死活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也只好帮那个人长点记性。”
其余三人一齐应和,玄一又加了句:“要是那个人真的那么着急去死,我们也不会嫌麻烦送他一程的。”
七重将无为长剑丢到一旁,道:“既然四位想要赐教那就最好也没有了,但既然是出手较量,我们不妨加摆下道来,定下彩头,若是四位败了,就跟我回去见我的主人。若是我败了,任由几位发落,几位看如何?”
天一看了身旁的三人,几人目光相接,便已是交换了心思。
“好啊。”天一道:“只是这里不够宽敞,我们到外面去,如何?”
七重道:“自然可以。”又瞥了一眼段痕和无为,道:“就让你们两个多活一会好了。”
几人一同走了出去,千灭却也跟了出去。而这四位首领既然已经离开这里,但一干守卫却也顺着这地宫左右两侧的门去往不知什么地方,而此刻这地宫之中只剩下段痕、无为还有希音主仆。
无为喘了口气,问一旁的段痕:“死了没有?”
段痕将气喘匀了才开口道:“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
无为道:“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话?”段痕问道,但这句话刚说出口却已觉得气血翻涌,嘴角已渗出了血。
无为道:“我说过,就算死也要死在你手里。”
段痕平复翻腾血气,道:“这个时候你要和我说这些?”
无为道:“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好了,那个人之所以把我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有一天杀了你,那样你的力量就会转移到我身上,而且不单单是力量叠加那么简单,你我的力量一正一反相辅相成。”
段痕当然明白无为的意思,却也正是因此,才不由得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无为道:“用你的剑杀了我,这样我的力量转移到你身上。”
段痕却道:“为什么不是你,现在你的伤比我轻,你比我更了解他,你比我更有活下去的机会,也更有机会成为她的对手。”段痕说出这话的时候,却已是将无为看做自己的兄弟一般。而无为却又何尝不是,尽管是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尽管是曾身浸血污池的凶星,但他却也拥有一颗同段痕一般的心。
无为淡笑了一声,道:“因为是你释放了他,所以只有你能将他再一次封印。当然,你还需要南宫涵的帮忙,只有你们两个联手,才能将那扇门再一次关闭。”
段痕却喝道:“你与我拥有同样命理,我能做到的事你也一样能做到。”
无为正欲开口,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希音却忽然开口:“为什么你们两个都有心求死,明明两个人都有机会活下去,为什么偏偏要去死呢?”
“你打算救我们?”无为眼中出奇的露出感恩的光。
希音道:“一个人若是肯为了大义为了旁人去死,这样的人就不该死。”
一根银针,一贴透着麝香与三七香味的膏药却令段痕与无为起死回生。
但是,当这几人顺着那台阶走出地宫之时,七重与那四位首领甚至来连千灭都已没了踪迹。而这周围却没有一丝打斗过的痕迹,四位首领虽然武艺平平,但那书生却也说过,这四人联起手来就能发挥出开天辟地的力量,无论是谁与这样的力量交战都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而且这样的力量发挥出来又怎会悄无声息。
“怎么会这样?”无为反应最快,一眼便看出事态不对。
段痕也看出些端倪,分析道:“他们没有交手,如果不是有人用极快的身手制住他们,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击,那就是他们根本没打算出手。”
没打算出手?
有这种可能吗?
如果真的有这种可能,他们为什么不出手?
“蚩尤呢?”南宫涵拉着莫阳的手走在一池湖水旁,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莫阳的手腕上还缠着一圈纱布,虽然她的伤口早已没什么大碍,但如果不裹上这厚厚的一层纱布,那么她的手腕上就会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她当然不会在乎身上多一道伤疤,但她却会在乎自己在南宫涵的眼中是否完美。
“我也不知道,”莫阳也不肯放开南宫涵的手,柔声道:“我醒来的时候就没见过他。”
南宫涵耸了耸肩,道:“只要他别来缠着你,就一切都好。”
莫阳道:“你怕他来纠缠我?”
南宫涵嬉笑道:“只是还得打发他,实在麻烦。”
莫阳道:“那你以后别和我在一起了就不麻烦了。”
南宫涵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容我考虑考虑。”
莫阳的小嘴马上撅了起来,嗔怒道:“好啊,原来你早有心不要我,是不是这半年在别的地方又认识了心上人?”
南宫涵煞有介事的道:“是啊,真的被你猜中了。”
莫阳却已显得有些着急,道:“说,是谁?”
南宫涵拉起莫阳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轻声身子探到莫阳一侧,在她耳畔轻声道:“她姓莫,叫莫阳。”
莫阳先是一笑,却一把推开南宫涵远远跑了出去,边跑边说:“谁信你的鬼话。”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嘴上却是说不信心里却越是当真。
跑了不多久莫阳却忽的感觉心头一动,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了出来,仿佛有什么在冲撞她的心,这感觉来的毫无征兆,走的也毫无征兆,虽然奇怪却是一闪即逝,莫阳也只当是跑的急了,这才停了下来。南宫涵却在此时追了上去,从背后一把将莫阳拦在怀里,嬉笑着道:“心上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莫阳转过身也将南宫怀抱,柔声道:“心上人要去你的心里。”
南宫还沉浸在这甜蜜的幸福之中,却听到一个声音在不远处道:“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缠绵,想不想看看主人最新找到的武器,保证让你们大开眼界。”说话间那人已飘到两人面前,却又攸的飘走。除了阿一之外,还有谁能这么潇洒的来去。
南宫涵道:“你想去看看吗?”
莫阳道:“心上人在你心里,心去哪,心上人就跟到哪。”
也许他们本都已经忘记了怎么说这些甜言蜜语,但有时候说再一次说起来想要马上收口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南宫涵只是微微一笑,却也循着阿一的去路一走走去。
这里不是魔的宫殿,而是阿一的宫殿,气派豪华简直不输皇宫,但是这里却没有一张属于黄帝的九龙黄金罗汉床。这宫殿亦是建立在山洞之中,所以周围没有一扇窗户,甚至没有一个通风用的空洞,但这里有风。不是因为哪个匠人的精心设计,而是因为他在这里,阿一,属于风的男人。只要有他 存在的地方就会有风。
大殿左侧坐着五个人,四男一女,天地玄黄和千灭。不同的是天地玄黄四人端坐在太师椅上,而千灭却被人用牛筋绑缚在一张精钢铸就与这里的地面练成一体的椅子上。
而在大殿右侧同样坐着五个人,九转、七重、沈俊、阿一,还有一个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的人,就连脸上都是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连瞳孔都没有留出来。
“诸位都来了。”那书生仿佛从虚无中踏出脚步,当他出现在这里时其他人却仿佛已置身虚无,与他总有那么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天地玄黄,盘古开天辟地之后,留在那一道裂痕之中的盘古神力。千灭,女娲攒土造就的第一个人,尽管世代轮回,这身份却也在世代传承着。”书生一边说一边站在大殿正中,当下坐下去的时候,虚无之中却出现一张椅子。
“你就是他说的,那个主人?”天一第一个发问。
书生道:“我从没想过要当谁的主人,但如果他们愿意做我的仆人,我却也不介意。”
天一道:“我们四人已经如约而来,是否也该让我们知道你的计划,或者秘密。”
书生道:“没什么秘密,只是想借几位的力量用一用。之后,我会给你们那些,你们真正想要的东西。这是定金。”信手就将一个布包抛给天一,而这布包却正是千灭用来包那块锈铁所用的布包。而看到书生将这布包交给天一,千灭却已在剧烈挣扎。这布包对于她显然十分重要,无奈这牛筋坚韧无比,而且都是绑在她的无法发力之处,任她如何挣扎都始终无法挣脱。
天一将布包接在手中,还未打开却已感到一股熟悉莫名与自己同出一脉的力量在于自己发生共鸣。天一庄重又庄重解开上面的结,里面却还是那块生了锈迹的铁块。
书生道:“盘古神斧的碎片,这只是其中的一块,据说盘古的力量在那一瞬间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这天下第一的神器都无法承受他的力量而分崩离析。至于碎成了多少块无人得知,只是知道就算是一块碎片在你们手里,也能发挥出与盘古神斧相同的力量的威力,碰巧,我就是需要这股威力。”原来这一块生了锈的铁竟然是盘古神斧的碎片。
天一四人将这碎片托过头顶,就如佛教徒参拜舍利子一般恭敬。
“盘古神斧的碎片!”南宫涵刚走进这房间第一眼就看到或者说第一时间就已感觉到这力量的存在。因为在他的佩剑之中,也融入了一块盘古神斧的碎片。也正是因此,当他走进这里的时候,天一四人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是谁?”玄一上前问道,手几乎要触摸到南宫手中的剑。
南宫涵还未开口,书生却抢先说道:“他正是灵系一支中人,而且他手里的剑更是融入了盘古神斧的碎片。”
天一将神斧碎片仔细包好,交到地一手中才站起身来,道:“看来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我到底是谁更强!
来!
领教我太玄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