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荡起了波纹……
这是山无尘此时的感觉。
他将自己化名山无尘,但山中如何能够无尘,这世上唯一一座真正无尘的山,便是那立于四大部洲正中,由金、银、琉璃、水晶构筑而成的须弥山。传说此山无限高远更广纳一切,却惟独不见微尘。
这样的山原本只该存在于传说之中,就如那名为不求第二的人。
面对这样的山,也许一切都该为之折服,但是,却好像有人看到,有一条河顺着山顶蜿蜒而下,绵延不绝。
这河流,却是那名为玄武的男人。
“佛有三心,出离心,世俗心,琉璃心,你如何认为我只有一颗心?我的心就是这北天,而我也就是这北天的心,在这里,我的心就如一面镜子,原本只有一颗,但你若将其击碎,我就有千万颗心,你与之相连的不过是其中一枚碎片。难道你真的以为那样就能牵制住我了吗?”
心碎成了千万片,声音也仿佛碎成了千万片,虽然得以重组,但重组的声音也难免变形。
隐约间,只见一道青烟自这北天天空徐徐升起,青烟消失的同时,见思无明心化成的玄武也随之消失不见。原因便是玄武舍弃了那一块与其相连的心,若是见思无明死了他这片心自然会随之死亡,但这一切反过来却也是一样。
眼见自己的王牌被毁,山无尘却露出一丝笑意:“如果你真的被我这见思无明轻易击败,那我却要失望了,如果你能化解这一招,你才值得我用下一招。不过请相信,你根本看不到这一招是如何出现的。”
玄武的声音又一次回荡:“也许我真的看不到你所说的那一招,因为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使出那一招的。”
含锋还站在原地,但汗水却已经湿透他的衣背。也许在旁人眼中他一动未动,但只有他与第十四暗知道方才那一瞬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瞬间之内,他们至少交手百招,百招之后却仍是不分胜败,只是含锋的体力已经开始不济,但第十四暗却仍显得那样气定神闲。
第一剑翔站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虽然频频点头,示意对含锋表现的满意,但此刻却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在修为之上不分轩轾,但第十四暗毕竟是六天死魔之一,自远古时代至今所积累的修为,又岂是含锋所能及的。
“你先歇歇吧。”第一剑翔上前一步,道:“看我再给你演示几招。”
含锋却自信的笑道:“你不是说过,他们两个是我的对手。”
第一剑翔道:“想和人交手,至少要先活着。”
含锋道:“放心好了,我不会死的。而且我已经摸清楚他的路数,信不信,在我还没有倒下之前,我一定可以刺中他。”
第一剑翔淡淡笑道:“拭目以待。”
“也许,你没有机会去看他的这一招吧。”阴险晃到第一剑翔面前,手中却握着一柄剑,护手是一四芒星,剑身则通体泛着妖异的蓝光。
第一剑翔只是瞥了那把剑一眼,道:“虽然很像,但就算是瞎子也分辨得出,这不是那一把剑。”
阴险道:“的确不是。只是连不求第二都可以有影子存在,为何他的剑不可以呢?”
剑的影子?
说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可能是说他们相似,可能是说他们亲密。但一把剑的影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阴险解释道:“星杰神兵取自天下间至正至纯的金属。但物分阴阳,至正至纯的金属被取尽,自然而然的留下这一块至阴至邪的金属。”
第一剑翔道:“所以,这可以说是那柄剑另一半,对吗?”
阴险道:“没错。”
第一剑翔道:“你想凭着这把剑,战胜我?”
阴险道:“不是战胜,是斩杀。”
含锋却在一旁开口:“你也是我的对手,想和旁人交手,至少也要先过我这一关才行吧。”
阴险瞥了一眼含锋,道:“凭你,还不配让我出手。”
含锋道:“我就是喜欢你这种高傲的家伙,尤其是在将你们击败的时候。”
阴险道:“我却不喜欢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所以你若是再多说一句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含锋如果真的就这么住口,那么他也就不是含锋了。
他说的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刻阴险的剑当真已经出鞘,剑气迎面而来,如雷神震怒!
含锋的剑原本指向第十四暗,他那一招虽未使出但已在胸中酝酿,那本是用来对付第十四暗的招式,此刻若要他用这一招去破解阴险这一剑,却有些强人所难。但再难他也要做到,因为他必须做到。
剑气流转,在半空聚成一道屏障,屏障为盾,但这盾却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剑。而当阴险的剑锋触及到这屏障之时,那蓄势剑气却荡然无存,而变作一股逆向旋转的激流,将阴险的剑气牵引至别处。
而那内敛的剑锋却在这一刻刺向阴险胸膛。剑与气出自同一人之手但却是两股不同力道,这甚至比一心二用更为难得。只凭这一招,就足以惊世,骇俗。
只不过这惊世骇俗的事并非只有他一人做得到,阴险的剑锋虽然因为那一道剑气而偏转,但一到剑气却迎着不杀锋芒而去,剑气只是沿着剑锋拂过,但含锋却隐约觉得自己手中的剑好像随时都要折断一般。这时他才知道,这个名叫阴险的凡人,却要比第十四暗这天魔更难对付。
“怎么,刚才的狂傲气焰呢?”阴险收起长剑,视线却已从含锋身上移开。
含锋哼了一声,道:“我没有败。”
阴险道:“你没有败只因为你这一招让我觉得你还算是一个人物,但如果你想再试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说话时他的视线却已经落在了第一剑翔身上,自始至终他眼中的对手,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你还看得下去吗?”阴险阴着脸问道,他问的当然不是含锋,而是第一剑翔。
第一剑翔道:“他说的很对,他并没有败。”
阴险道:“难道真的要我杀了你这位爱徒,才能算是他败了?”
第一剑翔道:“至少在他还没有倒下之前,我不会出手。”
阴险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杀了他,再来试试你的剑法。”
“别当我们不存在,现在开始,你的对手是我们。”易先生一直站在一旁,只是这里的所有人都好像将他与帝释天视作空气。也许这里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的存在根本不足以改变战局,也许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吧。
阴险却连瞥都没有撇他们一眼,屈指朝天空一弹,两道剑气沿着指尖射向天际,当上升到极致之时剑气转头下落,剑芒向下,犹如流星,而这流星的终点则正是那二人头顶。尽管他二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要他二人避开这一招,却好像根本不可能。
死亡,已然迫近!
剑意?魔意?
分辨不清,无论是剑客或者是魔都无法将这两种感觉区分清楚,他们已经融为一体,无分阴阳。
“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快就从那里出来了,难道他已经……”阴险的视线不觉间朝向另一个方向看去,那里存在着一种让他既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熟悉是因为这感觉他以前曾经领教过,陌生则是给他这种感觉的那个人并不在他的记忆之中。
段痕自北天之上一步步朝这里走来,他的手中有剑,那把分作红蓝两色的剑。他只是一步又一步的朝这个方向靠近,但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朝他靠拢,就如那些趋光的小虫。
那烂泥一样的生命曾经对他说过,只要段痕能够从他的身体之中走出去,就证明他已经苏醒了阿赖耶识。
“这么快,你已经杀了天魔?”第十四暗虽然这么问,但他分明还能感觉到天魔的生命存在,段痕当然不可在杀掉天魔之后全身而退。但在那里,他即便不想与天魔交手,天魔又岂会容一个如此巨大的威胁存在于世。
但他此刻却能如此完整的出现在这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心念转动,也许尚未及心念,阴险那两道足以要了帝释天与易先生性命的剑气却以消失无踪,也许那并不是消失,而是死亡,因为对另一种强大产生的恐惧而死亡。而能让那剑气也为之恐惧的强大,又会是怎样的力量?
段痕依旧朝前走着,眼中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这目空一切的眼神不是高傲,而是空灵。
终于,段痕在阴险面前停下脚步,然后抬起自己的左臂,露出手腕上那两道出生时便存在的伤痕,那两个已经伴随他半生的文字。
“段痕,为什么让我看着两个字?”阴险虽然在问,但看他的眼神却显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既然他问,段痕还是回答道:“我想问你,知不知道留下这两个字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问题,不禁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段痕手腕上的伤痕自一出世便印在身上的,而留下这一道伤痕的当然就是他的生身父母。段痕此刻问阴险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他觉得,阴险会知道自己父母的所在。只是当初天魔曾用自己的父母做药要挟让段痕为其效命,段痕也仍是不肯。为何此刻会忽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见段痕如此迫切的表情,阴险却居然笑了出来:“你问我这个问题,为什么?”
段痕坦言回答:“因为阿赖耶识指引我,这里有我父母的线索。”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停下手来,等着阴险的回答。
段痕既然如此不凡,他的父母也定非善类。
阴险耸了耸肩,道:“就算我告诉你,你会相信吗?”
段痕道:“如果你说谎,我能感觉的到。”
阴险道:“看来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你的确已经苏醒了阿赖耶识。只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段痕道:“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
阴险想了想,道:“这交易倒是也不吃亏,好吧,我告诉你,你的母亲不过是个凡人,但是在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
段痕道:“那我的父亲呢。”
阴险道:“你的父亲,却当之无愧的是个传奇……”话到这里,阴险却仿佛陷入了回忆。
而这时第一剑翔却来到段痕身边,指着他身后的剑问道:“这把剑,你是从何得来?”他所关心的剑,当然是属于不求第二的星杰。
段痕却道:“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我愿意将这把剑送给你。”
第一剑翔却道:“这把剑不属于我,但你既然能够驾驭它,而且是镶嵌着剑舍利的它,说不定我真的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
段痕解开胸前的一个活结,从背上取下星杰利剑,说道:“说出你的答案,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在回答之前,第一剑翔却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忽然想起要找你的父亲?”
段痕道:“因为有一个人告诉我,我的父亲,将可能是亲手毁了我的人。”
第一剑翔道:“所以你要在他毁了你之前,毁了他?”
段痕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所做出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阴险却也忍不住问道:“如果他的决定是对的,难道你真的心甘情愿的被杀死,难道你不打算替你的养父母报仇?”
段痕道:“如果我的心中还存在着那所谓的魔一念种的话,也许我会的。但现在,我只想找到我父亲。”
这话却说的山无尘也是一激灵,如果按照段痕的说法,只要苏醒第八识阿赖耶识他的魔一念种就会失效,那么只要这样的人再多几个,世上哪还有他的立足之地。且不说别人,在他的印象中,南宫涵就一定做得到这种事。
阴险笑了一声,不自觉的瞥了眼山无尘,好像是在说:“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段痕又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告诉我,我父亲在什么地方?”
阴险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知道你父亲的下落,先帮我做一件事。”
段痕却哼了一声,那柄红蓝相间的剑已经横在阴险的脖颈之上,段痕没有开口,但他的话任谁都明白:“如果你不说,就得死。”
只是阴险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怕死的人,段痕不开口,他也不说话。二人就这样站在原地僵持着,直到,这一刻……
人?
飘来?
就在这北天之上,一道飘忽如风,虚渺如云的身影,自西方飘来。
这里是北天,甚至比极北之地更向北,原本在这里看向任何地方都该是与之相反的南方,但是这里的人所见那人飘来的方向却都是西方,极乐西方。
来人一袭白衣,当真如一片云。当这人出现在这人面前的时,他所带来的感觉却比云更轻,也更加高远……
“想不到,我还能再见到你。”虽然被利剑横在脖颈,却依旧面不改色气定神闲。
那人双手合十,道:“想不到,你还能活到现在。”
阴险笑道:“我当然会活着,因为你还活着。不是吗?”
那人道:“我来,就是来杀你的。”
却不料段痕剑锋一转竟指向来人,厉色说道:“不管你是谁,在我得到我的答案之前,我不准你动他。”
那人道:“这人知道的事,我也知道。杀了他之后,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第一剑翔道:“他说的是真的。”
段痕看了一眼那人,又瞥了一眼阴险,却道:“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本是一体,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会死。难道让我到黄泉去找你们所谓的答案吗?”
那人与段痕对视一眼,问道:“你是如何看出的?”
段痕道:“不需要看,只需要感觉。”
那人道:“感觉,那你能感觉得到,我是谁吗?”
段痕道:“不敢确定,但你的感觉我在另一个人身上体会过,那人叫做出离心。虽然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的感觉很特别,所以我不会忘记。据说他是佛得心,难道你也是,如果我猜对了,那你是佛的那一颗心,世俗心?菩提心?”
那人淡淡一笑,道:“眼光不错,世俗心,正是在下。”
段痕又道:“如果你是佛的心,而他又与你同为一体,他该是佛的另一颗心才对。但是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超然一切的菩提心,他是谁?”
第十四暗道:“人心有正反,佛心自然也有。他就是佛心中的反面,只是原来佛得反面不是魔,而是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段痕又瞥了一眼阴险,又想起在那个不知名的小镇中,那些他一手炮制的食人怪物,又想起他骗自己为其寻找冰心莲的种种事情,他似乎明白了其中原因,原因就是没有原因。佛所行之事非人所能理解,佛的反面若是做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自也不必惊讶,因为他们所做的事,也许就算是他们自己也无法理解。
阴险笑道:“想不到我的身份这么快就暴露了,虽然没什么,但是一旦同他们扯上关系,总觉得自己成了坏人一样。”
世俗心道:“你是一颗心,心无分好坏。”
阴险微微点头,赞同道:“嗯,很有道理。所以我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除掉我,而且为什么是你,要除掉我。”
世俗心道:“因为你死了,我们就都会死,但佛会永存。还有一个原因,如果我们都死了,他就不会死了。”世俗心的目光居然又落到段痕身上,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段痕却也是茫然无知。
所以,段痕问道:“什么叫你们死了,我就不会死。”
世俗心自怀中取出一个画轴,交到段痕手中,道:“我的答案已经不再重要,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找到他,你会明白一切。还有一件事,你的命很重要,留着他。”
段痕接过画轴缓缓展开,一双瞳孔却如遭了雷击一般闪烁,原来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答案,原来这才是他的父亲。
段痕将画轴撕了个粉碎,碎片漫天洒下如一场冬雪,段痕怒号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世俗心的目光有落回到阴险身上,道:“现在,我该可以动手杀你了吧。”
阴险道:“要杀我随时都可以,只是我想问,难道你认为他的命,比咱们的命更重要吗?”
世俗心回答:“我们可以死,他不可以。”
阴险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动手吧,我也想看看,你的他心通与天眼通究竟高明到了什么地步。”
世俗心双手合十,颂了声佛号,口中喝道:“临!”却见双掌一翻结成普贤三昧耶印,此印乃是与九字真言配合手印之起手第一印,是为金刚不动。世间种种本就不动,正如佛所言:风未动,烛未动,只是心在动。不动印便是竟静心。
又听其一字一顿:“兵!斗!者!皆!阵!列!在!”双手配合,自大金刚轮印至银杏印一气呵成,九印翻转变化,却仿佛在他手中结起另一片天空,虽然天空在己身之外,但只要看到他这双手的人都感觉自己仿佛已置身于那一片天空之中。
阴险不由得淡淡一笑,道:“一出手就是必杀的绝技,看来你要除掉我不单单是因为要让那小子活下去这么简单。”
世俗心道:“也因为你,就是我的反面,命中注定,你我要因对方而死。”
阴险道:“这是你用天眼通看到的?”
世俗心道:“这是我用心看到的。”
阴险看了眼旁边的第十四暗,道:“这一次看来我真的要死了,你不打算帮我?”
第十四暗耸了耸肩,道:“当然要帮,只是你要我怎么帮?
阴险正要说话,却忽的感觉脚下一阵剧烈震动,仿佛天塌地陷一般,而同时,一直站在原地的山无尘却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摇曳飞荡,摔在地上的时候,嘴角已经流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