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你！”眯着眼，萧翎月眸仁缩成了针芒般大小，放下青陌。
另一只手摸出腰间的一把软剑，“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萧翎月眼底的血红刺激到了顾沐风，他拧着眉看横在眼前的剑，红光折射在刀光凌厉的剑刃上，像是蒙了一层纱，很好看，却也可以在顷刻间夺人性命。头微微向上一扬，闭上了眼，“既然你心意一绝，那么，动手吧。老夫是不会还手的，老夫死后，告诉玉儿，让他接替血族族长之位。”
望着他，萧翎月手里的剑却是无论如何也砍不下去。
突然，腰间动了动，萧翎月身体僵了僵，意识到什么，猛地侧过脸，对上了青陌苍白却带了丝笑意的脸，“萧翎月……”
萧翎月整个人木木的，他握着剑的手有些软，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神情呆呆的，许久才哑着声音唤出了一个名字，“狐狸。”
青陌缓缓点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血离”的毒解开时她的意识就已经恢复了，只是浑身还虚弱的不能动而已，他们的话她也听到了，至于紫凝是何时给她下毒的，她想了想，毒应该是那晚她被带走时下下的，只是那时毒并未发错，所以她也没有察觉出来罢了。至于她下毒的原因，已经不言而喻了。
有些费力地偏过头，青陌看向顾沐风，“族长，‘血离’毒的事情就按照你们族里的惩罚来办吧。”
“不行！”
萧翎月刚从青陌醒过来的惊喜中回过神就听到这句话，直接反对。
放在青陌腰间的手紧了紧，“她想杀你，不能就这样算了！”
“可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青陌笑着反问，眉眼之间都是温和，丝毫看不出任何不妥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萧翎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乖乖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可你的身体？”
“嗯，我听到你们的话了。”
“诶？”
“我的意识从毒解了时就恢复了，只是还不能动而已。”
“那……”他那句话她也听到了吗？
萧翎月张了张嘴，这句话怎么也问不出口，抿紧了唇，坚持道：“既然你听到了，那你现在的情况更是应该知道了，她害得你只剩下两个月的命，这样的人你还要替她说话吗？这样的女人就是死一百次也难以抵消她犯下的罪！”
“萧翎月……”
青陌无奈地唤了他一声，“族长是肯定是不会让你杀她的，然后呢，你真的要跟族长打？”
“这？”
萧翎月哑然沉默。
“看吧，我就知道。你动不了手，族长也坚持。既然这样，与其让一个无辜的人死倒不如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青陌的眼睛盯着一个方向，整个人都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淡漠，就像是……大彻大悟之后的淡，对所有的事情都无所谓，不在乎。
“你……”
萧翎月看着她，扔掉了手里的剑，双手捧着她的脸转过来，目光定定的，“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青陌抬眼看他。
“你不应该是这种反应的……”萧翎月在想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面前的女子，可大脑却在她轻轻浅浅的笑容下变得苍白无力，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绝色的容颜上，像是一朵雪莲在他眼底瞬间绽放，那种惊心动魄的美直直戳到他的心尖尖上，莫名分不清东南西北。明明，这张脸他多年前就看过很多次了，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难以呼吸。
蹙然把头偏向了一旁，萧翎月终于能呼吸了，大口地喘着气，不知不觉间整张俊脸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在密室红光的映衬下并不太明显。
在萧翎月目光错开的瞬间，青陌的眼底掠过一道茫然，随即转瞬即逝，觉察到顾沐风的目光，她偏过头，朝着他不清不重地点了点头，后者愣了愣，眼底的情绪一时间复杂地难以言表。
“萧翎月，我头晕。”
青陌的手按在了萧翎月的手背上，身体一晃，有些站不稳。
萧翎月一惊，连忙扶住她，满眸的紧张，“怎么了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毫不掩饰的担心让青陌盈满笑意的眸有什么快速地掠过，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晕，你先扶我会竹楼吧，我想先休息。”
“好好！我这就带你去。”
大手一揽，萧翎月刚想像方才那样直接把青陌抱起来，可那想法刚从脑袋里一掠就立刻被他打消了，他已经伸出的手默默收回，转了个方向放在了青陌的手臂上，垂眸朝着她点头，“我们回竹楼。”
入夜，在青陌好不容易说服萧翎月回自己的竹楼之后，才披了一件外衫走出了竹楼。
沿着后方的竹林，青陌无声无息地朝着深处走去，清亮的眸仁在黑夜里极亮，一直到了某一处她才停了下来，背倚着一株青竹，抬头，静静地看着苍穹，眉眼之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青陌没有回头，依然望着天际，从她这里能够清楚地看到头顶的满月，很亮，皎洁的辉光洒在她的身上，可她丝毫感觉不到那份宁静，或者说，她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无所谓不在乎。她在乎，而且在乎极了。
“来了很久了吗？”
身后，顾沐风终于出声，踩着满地的竹叶走了过来。
在青陌身边三尺出站定，顺着青陌的视线看了一眼头顶，低低的声音带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你知道吗？当时老夫以为你醒来会跟翎月那孩子一样，恨不得杀了凝儿解恨，可没想到你竟然会替凝儿说情。”
青陌似乎是看累了，回头看他，突然笑了笑。
只是那笑染了一层凉薄，“其实，你没有猜错。”
“嗯？”顾沐风愣了一下。
青陌转过身，黑夜里，她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一勾，“我的确是想杀了她解恨的。”
顾沐风睁大了眼。
“很惊讶吗？”青陌把头再次转了回去，重新看头顶，“我没有这么伟大的，可以做到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紫凝因为自己心里的嫉妒可以不顾他人的生死，可我不可以。即使我恨不得杀了她，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你不会愿意的，是吗？”
顾沐风的表情由震惊慢慢归于平静，他在青陌的身侧撩起长袍随地坐了下来，“你说的对，老夫的确不会。”
“扑哧！”
青陌突然笑了笑，“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不用非得自称‘老夫’，看着你这张脸再听听你的声音总是感觉很别扭。”
顾沐风愣了一下，苦笑，“别人都羡慕我们血族能够长生不老，可谁又能明白这种不死不生的孤独，如果这样一直活下去的话，活到最后都麻木了，所以，我只能每天提醒自己，你已经老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
唇角勾了勾，眼底尽是落寞，“如果萧翎月的娘亲不是狼人的话，她原可以过得很好。”
只是可惜，她拥有了别人艳羡的一切，却也拥有常人最难以接受的异类。
而她此时也变成了异类。
低下头，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青陌苦笑，“你让我出来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是。”顾沐风点头，这也是他不理解的地方，从最初那样的慌乱不安到后来的镇定，这样的转变太过突兀，也太过不真实，所以，他在想，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
“其实很简单啊，想通了而已。”
“想通什么？”
“接受现实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就算再伤心难过也已经没有用了，更何况……”
青陌的声音低了下来，“就算我歇斯底里地骂着命运的不公又能怎样？除了让萧翎月担心，陪着我痛苦之外什么作用也没有。难道真的要让他把精骨让给我，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狼吗？”这也是她突然间想开的，当时意识恢复听到这句话时，萧翎月在顾沐风面前毫不掩饰的牺牲让她觉得自己真是自私，她想着自己痛苦，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些看着她痛苦的人或许也在同等忍耐着痛苦。
所以她逼着自己明白，逼着自己忍受那些不甘。
她应该感到幸运，毕竟这一世是她偷来的，她原本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五年前，即使这五年来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可这五年是真实存在的。
“对不起，我管教不严。”顾沐风仰着头看她，“你比我想象中的坚强。”
“我可以当这是夸奖吗？”耸了耸肩，青陌表示无所谓。
“可以。”顾沐风莫名觉得自己心口压着的一块石头在慢慢搬离，他突然有种想跟眼前的人吐一吐心里压抑了很久的话，“叶姑娘，如果凝儿真的是我的女儿的话，恐怕她今晚就已经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沐风眼底什么情绪也没有，他抬头，眸底冷清得很，几乎到达一种超脱的状态，较之在密室时，此刻的冷血的他恐怕更接近他本身。
“嗯？”
青陌讶异地挑了挑眉。
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想到，当时顾沐风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紫凝的命时，她一直认为这是爱女心切。
看出了她的想法，顾沐风哑然失笑，儒雅的脸上掠上一抹怅然与苦涩，“子不教父子过，紫凝她先是间接害死了雪珠，这会儿又差点害死你，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女儿，我绝不会留情。可她不是，我这一生，并未娶妻，又哪来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