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宇天彻底恐慌了,他吓得缩着身子,“离,不,离王,你,你听我说,事情……啊!”
剑刃突然刺进了他的腿,顾宇天惊呼出声,抱着自己的左腿痛得在地上打滚,“你,你……不能这么对我,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顾宇天嘶声地痛呼出声,墨非离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是啊,你本质的确是救了我。所以,这些事,我不追究……”
他的唇轻轻靠近他的耳际,低声道,“可狐儿的事,”话锋一转,整个人站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散发着耳膜的气息,“我却不能不管!”冷声说完,手上的剑像是被他舞成了花,在顾宇天的身体上画着。他的表情很平静,面色如玉,认真到仿佛眼前的是即将被雕琢的玉石,而不是血淋淋的身体。就算是白漓渊打算杀了他,可也没想到用这么残忍的方法,他的嘴在地面上的血迹上凝聚成小溪时,缓缓闭上。耳际嘶声的尖叫声越来越低,在场除了他跟墨非离的两人,都像是痴了傻了一般,最后,一声尖叫声划破天际!
刚恢复些神智的顾念仪看到这一幕,再次撕心裂肺地狂喊出声,随即再次昏倒在地面上。
望着地面上的一堆肉泥,连骨头都被他削成了骨屑,融到了那些血里,渐渐渗透到地面上,让人不寒而栗。
一旁的少年开始狂吐,低低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匍匐蜷缩在地面上,像是要逃离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可那画面却像是生了根在他脑海里萦绕。终于受不了,他周围白光一掠,恢复成了原形,小小的一团,缩在不远处,狐狸毛因为颤抖向外几乎炸成一个球。
做完这一切,墨非离面无表情地抹去剑锋上的血,重新递给了白漓渊,表情看不出起伏。修长如玉的身影凛然而立,经此一役,白漓渊发现他整个人跟最初的感觉完全不同。现在的他,只让他想要逃离,他的目光太过血腥,那种一点点把冷漠淬进眼球里的冷并不是一日之寒。他接过离魂剑,望着眼前的男子,莫名觉得也许自己真的从未了解过他,甚至,连青儿也许都从未真正看懂过他。
想到他这次爆发的源头,白漓渊深深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顾念仪,刚想说些什么。
却见墨非离转身走进了“天楼”,他刚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压在了喉间,叹息一声。
顾念仪算是害了自己的爹了,她那么说,墨非离肯定是误会顾宇天得逞了才彻底刺激他陷入疯狂下了杀手,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在朝夕间想起所有的事情。他如今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冷静,可真的如何,无人可知。
只是,他去“天楼”做什么?
大概一炷香,或者更久的时间,墨非离抱着一个人走了出来。白漓渊注意到他的腿,扭曲得不成样子,他拧眉,“天楼”里竟然藏了一个人?他看着墨非离把人抱到他先前坐着的轮椅上,那人披散着头发,遮住了面容,身上的衣服陈旧不堪,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原本深色的衣服已经褪色,看不出本来面目。
墨非离面无表情地拨开他脸上的发丝,露出一张长久未见过阳光的脸。
苍白而没有血色,可那张脸……白漓渊惊愕地睁大了眼,眉头拧得死紧。他看着墨非离撕下一道布条遮住了那人的双眼,这才直起腰,目光冷冷地扫向前方,他们的身后,“怎么,不想过来看看这个人是谁?”冰冷无情的声音让人骨子里一抖,白漓渊回头,就看到一个清秀的男子正恍惚地站在那里,表情空洞,不知已经看了多久。他的呼吸几不可闻,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讶异,“幕然?”
男子这才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僵硬着身体慢慢挪了过来,等看清了轮椅上的人的面容,表情终于松动,抖着声音问墨非离,“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爹爹的?他明明看到他杀了爹,可竟然又出现一个?
墨非离嗤笑一声,“这才是你爹,那个……”
嘲弄的一讽,“不过是假的罢了。”
原来在五年前,真正的顾宇天曾带着一家前去江南游玩,途径血族林时,大女儿与世家之子的大徒弟走失。他们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都未寻的,后来无意间遇到了狼群,他们一行人散得散,伤得伤,不得已离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最近的小镇。
在那里,他们遇到了当地有名的大夫薛林。
顾宇天虽然是药王,可因着连日来的寻找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加上被狼群所伤,体力明显不支。薛林听了他的身份,敬佩之下更是用尽了心思替他医治打点。顾家一行人颇为感激,出门在外这么一个热心的人更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真心相待之下,顾宇天与薛林以老友相交,想到自己乖巧的大女儿与聪慧的大徒弟,心烦之下,顾宇天把自己的事情跟薛林尽数吐出。
薛林一边安慰顾宇天,一边却是打了别的心思。
他们两人身形本就相似,年纪也相仿,薛林医术也算可以。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像更高的地方爬,看到顾宇天的一霎那,看着他狼狈之下却依然不俗的花费用度,包括小镇知道药王来时那种钦佩与疯狂,让他嫉妒的眼睛发红。暗地里,他一边以关心为明打探顾宇天的生活细节,另一方面则是花了大力气找人瞄着他的容貌制作了一张面具。
事情办妥之后,他也开始了他疯狂的计划。那年,顾念仪年纪还小,顾幕然则是窝在药王谷没有出来,随行的家仆又不甚亲近,所以,薛林偷天换柱的阴谋无人察觉,他把毒哑的顾宇天放在了一个箱子里,打断了腿防止他逃跑,这样浩浩荡荡地回到了药王谷。
后来,他在药王谷最偏僻的一处建了“天楼”,中间设了很多暗格,白日里把顾宇天藏在暗格里,夜晚则是把他拉出来,用他的一双儿女威胁他让他教他更深层次的医理。这一来,就是足足五年的时间,直到后来,他无意间救了一只小狐狸,还是一只能幻化成人形的狐狸。那让他惊奇,更是抓住了小狐狸打算报恩的心里,囚在“天楼”后的竹楼里,替他研制长生不老的药液。
再后来,他去天佑国寻一种珍稀药材时,无意间救了墨非离。
他刚开始只是看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并未死去惊异于他的内力,想到自己必须找一个能折腾的药人,而眼前这个人显然符合条件,就带了回去。未曾想,他变着花样的折腾试药,不仅没让他死掉,反而治好了他的伤。看着那逐渐恢复原貌的脸。起初,他只是感觉熟悉,随后惊然的发现让他喜不胜收。因着药王的身份,五年前他曾经去过金玉国,那时,也是金玉国的离王召见他,只是那时,他要医治的是一个女子--是离王很重视的人。
可他毕竟不是药王,几番用药,他只好找个借口推脱。
后来,他离开不久就听说那个女人死了,离王更是闭门不出,后来,这件事被慢慢淡忘。
“假的?”惊呼一声,顾幕然的脸变了变,抬眼盯着墨非离看,后者的表情太过冷漠。眼前的男子不再是他这几个月来看到的那种懒散病态寡言的离大哥,取而代之的是刀剑出鞘的锋芒毕露。那是他费尽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许久,终于选择相信。半伏在那人身前,望着他扭曲变形的腿,这一日接二连三的刺激让他的眼眶红了。
顾幕然的眼红了,那时,大姐还在,仪妹那么小一点。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他失声痛哭,怪不得这五年来,爹再不肯亲近他们,每次谷里来了求医的人他都避而不见,反而让谷里的门人去医治。他以为爹在专研新的医术,可谁知,事实竟然是这么的苍白无力,让人难过的几乎想要昏厥。许是抱得紧了,怀里的人动了动,似乎要醒。他似乎是睁开了眼,可刺目的日光即使隔着黑布也让他不适,他缩着腿脚。
整个人都在颤抖。顾幕然捂着唇,清秀的脸上白惨惨的,让人不忍。
他的唇哆嗦着,许久才哑着声音唤出一声:“爹……”
这声迟来许久的呼唤让怀里惊恐的人一僵,似乎意识到什么,他躲得更加厉害,整个人向后探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太过瘦削,看起来更加可怜。“爹!爹!”顾幕然急了,小心翼翼地安抚着,“爹,没事了,没事了。坏人已经死了,你已经出来了……”这样安抚许久,顾宇天才终于安静下来,头惊慌地四处看着,恍惚无措的表情刺痛了顾幕然的眼。
他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抬起放到自己的脸上,“爹,你看,你看,是热的……我是然儿啊,是你的儿子,你忘了吗?”
说完,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
顾宇天终于安静下来,听着顾幕然的声音也忍不住“呜呜”低泣出声。
曾经风华一时的药王与如今这个佝偻苍凉的老人,简直是云泥之别,可事实依然如此,真相往往让人唏嘘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