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十分讨厌你
小香颂2020-05-03 21:223,877

  下过雨后的天空,明亮如洗。

  鼻息的俯仰之间,是来自医院灌木丛中白色栀子花的淡淡花香。

  不多久,便到了下班时间。萧井查完房,路过护士站,瞥见两个护士已经开始整理物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终于下班了,一会儿我们结伴回家吧。”

  “好啊好啊!”

  “你也听说了吧,最近清溪湖景区那边不太安全呢,前几天有公众号还爆出有网约车司机劫持女学生的事件。我……有点害怕。”

  “天呐,光天化日都敢明目张胆行凶?”

  “所以说,世风日下,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清溪湖景区位于江州城南,山色空濛,水波潋滟,因为是原始山河景观改造的新景区,所以还在建造中,周边几乎没什么商业街,人迹罕至。

  最近城南在修路,回棠院,必须绕路清溪湖景区。

  萧井前几天也看到过那个新闻,那时候没放在心上。现在听了护士的对话,又想起宋忆橘今天来医院的那身单薄的装束和行动不便的状态,不禁有些细思极恐。他不由地握了握白大褂中的手机。

  那个宋忆橘,还带着伤,行动不便,偏偏衣着还那么不得体。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过,她那种跳脱机灵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吃亏。

  这时候,手机响了。

  萧井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他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居然忘了回复微信。

  “喂,怎么了?”

  电话的另一边,萧瑶正捧着iPad,盘腿在沙发上打游戏。

  “阿井,你下班了没啊?发你微信也不回。奶奶和太奶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萧瑶是萧井堂哥的女儿,今年读初一。虽然年纪不大,但古灵精怪,俨然一个小大人。因为两家住在一个小区,所以萧瑶从小就和萧井相熟,更喜欢学着长辈们一样,直呼其名,叫他阿井,不喜欢叫他叔叔。

  端午节,家里人会聚在一起,在老家吃个饭。只是,年年岁岁,今非昔比,家中的小辈们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能整整齐齐聚在一起的次数越来越少。萧井还想起小时候,每逢端午佳节,奶奶就会准备一桌五黄菜,有黄鳝,黄鱼,黄瓜,咸鸭蛋,还要给他们额头上用雄黄写一个“王”字。

  可惜现在市面上的雄黄已经买不到了,萧瑶也不像他们那辈一样,那么乖顺听话。

  自从工作后,萧井就离开了父母,搬出去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高层公寓里。

  萧井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堵车很厉害:“你们吃吧,我明天休息,到时候再去看奶奶。”

  “没劲!”萧瑶嘟囔着嘴,她最喜欢和小叔叔玩了,小叔叔虽然话少,但嘴硬心软。忽然,一个不安的念头闪过头顶,萧瑶有了一丝丝从未有过的危机意识。

  “阿井,你该不是交女朋友了吧?”

  现在的小学生,话题都那么超纲吗?

  萧井佯装生气道:“萧瑶,你如果再这么和我说话,那我有必要和你爸妈好好聊聊你问我拿零花钱追星的事了。”萧井心里怪堂哥他们,把这个侄女宠的无法无天,一天到晚就没大没小的嚷嚷。

   “小孩子家家,不要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阿井是你叫的吗?”

  “哦,我知道了。是留给未来婶婶叫的。”

  “……”

  萧井又训斥了她几句,便结束了对话。虽然对于厚脸皮的萧瑶来说,好比隔靴搔痒。

  他收了线,才发现手机的应用软件上,有一个红色小圈圈。强迫症使然,萧井点开看了看,原来是网约车的提示消息,乘客已经于十分钟前安全到达目的地,希望用户给一个五星好评。

  萧井扶了扶眼镜,不由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的确是自己多虑了。

  回到公寓,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了。再加上吃饭,洗漱等等,当萧井坐到书房桌前时,夜幕已深,云层稀薄。

  不知为何,萧井在洗澡时,又莫名想起了宋忆橘身上纹着的那朵花,那么小巧,那么明媚。从前他总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意破坏。但他也从来没看见过,有人可以这样设计纹身。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很漂亮。

  萧井点开了微博,发现还是有很多私信。不乏那些广告营销号看重他的文笔,想来找他约稿合作。他直接无视,然后以上帝视角,点开了“橘子十七瓣”的微博,这是他第一次浏览这位网红漫画博主的个人主页。

  真巧,博主也于几分钟前,更新了一条新微博。

  橘子十七瓣发了一把雨伞撑开的照片,透明的伞面上,挂满了豆大的雨珠,密密麻麻,如断线的水晶。正是萧井借她的那把日式长柄伞。

  橘子十七瓣:【乌云乌云快走开,你可知道我不常带把伞。乌云乌云快走开,感觉你在挑战我的乐观。】

  文字配上这歌词,倒是有一种文艺调侃风,但自嘲中却透露着点点忧郁。大概是宋忆橘最近最近实在是太倒霉了吧。

  因为怕被母亲赵燕芳知道内幕,关心则乱。所以宋忆橘一直习惯报喜不报忧。

  粉丝们并不太了解这其中缘由,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她是一个很活泼开朗,乐观积极的人。

  萧井浏览了一圈,竟然找不到一丝丝和宋忆橘现实生活,学业关联的微博。她似乎并不透露自己学什么专业,只是在写论文的那段时间,她有经常发一些自己熬夜画稿子的微博,比如:

  橘子十七瓣:【熬最晚的夜,画最美的稿。喝完这支生脉饮,我还可以嗨道天亮。】

  橘子十七瓣:【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准备比赛,六月请对我好点。微笑。JPG】

  橘子十七瓣:【宁画百张稿,不码一行字。生活终于对我这只小猪猪下手了。呜呜呜呜,暴风哭泣。】

  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只是撒娇卖萌小牢骚,但萧井却看出了一些端倪。比如,生脉饮是他们中医学院出了名的考试季断货保健品,大家买来都当红牛喝,校医院为此还限购了。

  萧井又看了几条,并没找到太多热衷于作虚假广告的网红痕迹,上次的事件倒也已经告一段落。相反,她倒是常常发自己的一些得奖作品,或者漫画教程。

  真是一个正能量,真性情的少女。

  难道是自己错怪她了?难道她论文写得乱七八糟,是因为和比赛撞到了一起?她不是茶庄的请来的托吗?给钱就叫金主为爸爸的那种?萧井陷入反思和质疑中,越想越烦。

  正在这时,私信栏响起了提示声。萧井点开一看,正是来自橘子十七瓣的私信。

  橘子十七瓣:【嗨,哥们,好久不见,有个私活你接吗?】

  萧井一头雾水,却还是好奇地回了个【?】给她。

  橘子十七瓣:【我想了想,反正你横竖都靠键盘赚钱,我这儿有篇中医方面的论文需要修改,你干不干?千字500,一次性过稿的话,再付提成。】

  凿井人:【???】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敢情是绕了一大圈,又谋求算计到了他的头上,宋忆橘,你可真行。

  这一刻,萧井倾尽毕生词汇,也不知该如何定义这个学妹。他几乎出离了愤怒,待怒气值燃烧殆尽,才勉强恢复了表面的云淡风轻。

  沉默许久,还是敲了键盘。

  凿井人:【保底5万,恕不议价。到账交稿,一次付清。】

  此后,倒是再也没有收到橘子十七瓣的回复。

  只是在寝室的那一头,宋忆橘盯着电脑许久,反复读了这十六字真言好几遍,才抑扬顿挫地骂出一句脏话。

  有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没想到这个水军胃口如此之大。看来赵燕芳女士是真的人傻钱多。

  李学茹倒了一盆热水,把毛巾浸入水中拧干,准备帮宋忆橘热敷一下。

  宋忆橘回到棠院以后拿了手机,就乖乖滚回了学校。宿舍里有学茹,还能帮她看看伤势。

  “所以说,你又见到了萧学长吗?”李学茹将毛巾叠成块状,放到宋忆橘的痛处。

  宋忆橘点头不说话。她此刻的头比屁屁更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早毕业保平安。

  李学茹见她不言语,便自顾自说下去。

  “我真是越来越崇拜他了,年纪不大,技术如此精湛。小橘子,说起来你们也真的蛮有缘。”

  是吗?冤家路窄还差不多。怕什么来什么。

  宋忆橘扯扯笑,想起萧井手机里那个微信,还在颠覆三观的边缘挣扎。

  她记得小时候爷爷和她说过,凡为医者,必先正己,然后正物。看来,萧井也没有风评说的那么高风亮节嘛。

  但是想起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毕竟是捕风捉影的事,还是默默烂在肚子里吧,也不要去摧毁李学茹心中对大神的美好印象了。

  “学茹,要不你陪我去复诊吧。顺便瞻仰下你学长的盛世美颜。”

  “行!我陪你去。但请你把事情的主次换一下。”

  唉,果然友情在美色面前如此廉价,不堪一击。许怀聪是这样,李学茹亦如是。

  宋忆橘看了看舍友,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但其实,许怀聪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见色忘义。

  刚刚在医院打电话给他的人是他在饭桌上谈生意时认识的,对方是颐和地产的千金,和他们家旗鼓相当。姑娘对许怀聪一见倾心,他起初倒是逢场作戏地约过几次会,但没想到姑娘死缠烂打,他又碍于面子,怎么也脱不得身。

  车子开了几公里,还没到达目的地。倒是接到了民宿里慧娟阿姨的电话,说帮宋忆橘收拾画具的时候,发现她的手机落在那里了。

  许怀聪看了看全景天窗上倾盆而下的暴雨,觉得这样把宋忆橘丢在医院着实不妥。

  他也不管千金大小姐的作天作地了,还是先安置好眼前这个小妹妹再说。

  没想到折回医院时,宋忆橘已经离开病房,许怀聪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又没法子联系她。

  他疾步冲进值班医生办公室,拦下了正要下班的萧井。

  “请问宋忆橘走了吗?”

  萧井抬眸看了他一眼,分不清对方的语气是急还是怕。

  “就是刚刚抬进来那个,摔到骶骨,伤的挺重的女孩。”许怀聪补充道。

  你还知道她受伤了啊。

  萧井虽然心里腹诽,但身在医院,见惯了生老病死和情感冷暖,他整理完病例,关掉电脑,目光自觉将许怀聪的身影虚化。

  “金额出错找缴费,询问病房问导医,看病就诊先预约,找女朋友的话,自己联系。”他几乎是麻木地、机械地从嘴里说出来。

  “我下班了,麻烦让一让。”

  医生也不是万能的,看完病还要给你看管女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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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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