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追着江绵雨的影子又将当年所有的思念之苦都经历了一遍。
他坐在御花园中，看着影子坐在自己身边，他伸出手指去摸了摸，那影子似乎在挣扎，就在夙愿快抓住它时，它变得越来越淡，似乎就要散去。
夙愿赶紧收回手，小心翼翼地生怕就连影子也离自己远去，他看着影子，自言自语道：“哥哥，我真的很想你。”
夙愿站于断魂剑阵中杀了所有仙界人，即便如此，过去的一切都已不可改变，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过了，就是夙愿将那些人全灭不留，也无法改变结局。
夙愿看着那影子靠在他的结界外，看着影子一步步尝试，最终还是彻底倒在台阶上消散。
这些再经历一遍于他而言太过痛苦，重活一次并没能让夙愿放下仇恨，只不过让他越恨越深。
一声浑厚的声音忽然响起， “夙愿，回头是岸啊。”
“谁？”夙愿警惕地四处看了一眼，并没有人，但那声音绝不可能是他幻听，他问了一句，“天道？”
那声音道：“你是天命所归，将来的六界共主主宰，不该让一切覆灭。”
夙愿苦笑道：“天命？哈哈哈，既然是天命所归，又为何要让我来经历这一切？”
天道没有答，声音已经消失，它要做的是维持天地间该有的秩序，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并不是它的该做的。
江绵雨魂飞魄散后，自然连影子也没了，夙愿不想再将没有他的日子再走一遍，打开封印的结界，走了进去。
江绵雨的尸体封存在玄冰棺中，夙愿推开棺盖，躺了进去，他紧紧抱住江绵雨的尸体，一抱便是十几年。
从复生开始，夙愿将两百多年的苦与思念经历遍，在原来的世界却也仅仅过了几天。
他和白惊月的十日之日还剩两日。
夙愿从踏破天道那一刻就是不死不灭，与青阙的魂魄凝聚不同，他死了会以各种方式重新再活。
可无论怎样活着，他最思念的那个人永远也回不到他的身边。
当死成为奢望，活着便是最孤独。
夙愿再次走出魔宫，他又要去与白惊月决一生死，他要将这世界彻彻底底地结束。
白惊月在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地坐起来。
一旁的青阙也爬起来，担忧地看着他，“惊月，怎么了？是不是昨日酒喝多了？”
白惊月带着几分醉意道：“我梦见夙愿，他回来了。”
“你怕他吗？”青阙并没有太惊讶，他知道早晚有这一天。
“我不怕他，可一看到他，一想到他，我就只能活在无尽的自责与恨意中。”白惊月抱住自己，“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世上，我害死了所有人，我不想再看到他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他。”
青阙抱住白惊月，“他已经死了，这只是个梦而已，你不会再看到他了。”
“你不用这么骗我，我知道。”白惊月道：“既然我没有死，他不就是还活着吗？”
青阙安抚道：“就算他还会回来，我也不会再让他伤害到你。”
白惊月鲜少会露出软弱的一面，他无助地看着青阙，“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那些死去的人要拉我下地狱，青哥，我活得好累，我好像就要疯了，你杀了我吧……”
“惊月……”青阙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七十二重天都在颤抖。
白惊月感受到周遭变化立刻换了副模样，方才的软弱与无助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眼中闪过的杀气，“他来了。”
他快速翻身下床，青阙抱着衣服与铠甲在后面追，“惊月，穿衣服！”
白惊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只有薄薄的中衣。
停住步子等青阙给他穿完衣服与铠甲后，白惊月接过战袍，自己边走边披。
黑色袍子在风中飞舞，白惊月握紧手中的刀就同青阙一起走了出去。
白惊月习惯用刀，青阙只好将极乐弓化作长刀。
夙愿并没有来七十二重天，但他依旧让这天地动荡不止。
起初的晃动还能让人勉强站得稳，渐渐的宫阙全部坍塌。
“他想在混沌大地结束一切吗？”白惊月很快就确定了动荡的源头，混沌大地，自古以来神界与魔界的大战，都是在混沌大地。
夙愿一个人站在混沌大地中，抬头看了一眼这从未让他感受到半分温暖的天地，“天地自混沌而始，也该自混沌而终。”
赤宛与妖界大军还在三十六重天，感受到末日快要降临的征兆，他命人上报白惊月后，便火速将妖界百万大军带着往混沌大地而去。
各界常年战乱损失惨重，如今只有妖界人最多，赤宛接手妖界的时间并不久，妖界战士都是白惊月带出来的。
危亡之际，自然毫不畏缩，也不愿退缩。
从前每次打仗赤宛都一马当先，即便不喜欢硝烟，战争对赤宛而言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但这一次赤宛没有半分兴奋，他看向一旁的萧聆，“这一次就由我们来给这千疮百孔的天下争一个机会，妖界不会退。”
奔赴战场行军途中，战马上的萧聆与赤宛相视一眼，双双脱掉外袍，换成一身白衣，做好了不赢就必死的准备。
赤宛扔掉自己的红衣，一阵浩浩荡荡的大风将它刮起在半空久久盘旋，那是灰蒙蒙的天空下，是压抑的百万大军中唯一的颜色，是希望的颜色，是血色，那是他们的背负的宿命。
要么为苍生杀出一条希望的路，要么倒在尸山血海中，随这世界一同倾覆。
白惊月赶到七十二重天天门旁，便有探子赶了过来，“陛下，妖界大军出动了。”
“赤宛果然还是从前的性子，等不了。”白惊月回到太衡殿将所有的事安排好后，留了一些人守住各界，便跟青阙带着大军也往混沌大地赶去。
他们才到七十重天，便看到天边冉冉升起了两轮红日。
坐骑与战马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大军中躁动了起来，“此天象，不祥啊。”
白惊月勒了马，问道：“有没有谁知道这天象是怎么回事？”
青阙目光下意识落到白惊月脸上，“此象为争杀。”
“争杀是何意？”白惊月虽不知是有什么寓意，但这天象连名字都不好听。
青阙尽力将声音压低：“必败无疑，有去无回。”
众人在这时耳朵异常的尖，将青阙的话都听了去，很快又是一阵躁动，“啊！有去无回？”
不少人开始小声抱怨起来，“既然如此，我们去了就是送死啊！”
有些人在心里骂道：“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大废周章？我们不如回去等死。”
白惊月分明没有用读心术，却将所有人心里的抱怨都听得清清楚楚。
“惊月。”青阙握住白惊月的手，想劝他走，再造一个世界，如今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完了。
但青阙知道白惊月不会愿意放弃，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逆则生，顺则亡，与其等死，不如搏一个希望。”白惊月目光如炬，高声喊道：“出发！”
他与青阙的战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两人皆是一身黑色铠甲，白惊月肤色如雪，耳尖那一撮雪白的茸毛在死气沉沉的黑色中发着稀碎的光芒。
马上的白惊月突然问道：“青哥，你还记得白城吗？”
青阙转头看着白惊月，“记得，怎么了？”
白惊月道：“白城那个血腥的游戏，在人界为活人戏，在神仙的嘴里名为修罗戏，将两个孩子分别在对待，让他们将来血亲相杀，当年只觉得此游戏残忍，现在细细想来，原来我和夙愿都是那游戏中人。”
青阙：“那是凡人的命，不是你的。”
白惊月笑了笑，眼中却一片灰色，“青哥，你知道这个游戏是谁造出来的吗？”
“是……”青阙原本还想继续隐瞒，但一看白惊月早就知道，终于叹了口气，“你父亲。”
白惊月：“他当初就怀疑夙愿没有死，所以让隐年上神造出这个游戏，又一遍遍折磨鲛人族，他想以此逼夙愿忍无可忍出去救人，好在白城诛杀夙愿。
他也许觉得夙愿死了我在这世上就不会有任何威胁，我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夺人命格这种事我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青阙不明白白惊月为什么要将此事再说一遍，只当他是心里烦闷想吐苦水发泄一遍。
他默默地听着。
“想起来真是可笑。”白惊月语气嘲讽，“我那个好父亲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造了那么一个残忍的游戏，却亲手将我推进这个万劫不复的游戏中去。
你看那天上的两轮太阳，总有一个要被吞灭的。”
妖界大军率先抵达混沌大地，夙愿只是看了一眼赤宛，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赤宛远远地喊：“师伯，回头是岸啊。”
夙愿不屑与赤宛说话，斜睨了他一眼后，继续看着天上的两轮太阳与那越来越近的神界大军，“白惊月，六界毁灭很快就会成为你失败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