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色的路灯洒在大街上,十二点的南城步云大街不似白日里热闹,空无一人,只依稀有几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和宾馆亮着灯。
大雪漫无目的地下着,街上白皑皑一片,冷气凝结在了空气中,冻的人连呼吸都疼。
这恐怕是南方最冷的一个冬天。
夜色之中,一模糊的背影背了把吉他缓缓地走着,与周围的安静格格不入。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运动鞋中灌满了雪水,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刀刃上般,他却似感觉不到般,毫不在意。
出门时走的急,连身份证都忘了拿。
旅馆不接收没有身份证的不明来者。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佩服自己出走时的不顾一切,连身份证都没有带就敢离家出走,这世上如他这般大意之人,怕是已然不多了。
如今,浑身上下只剩了一部快没电的手机。
有些后悔,却并不想回去。那样的家,生不如死,回去做甚。
如此这般想着,他捂了捂嘴上保暖用的口罩。
或许是因为口罩带着有些久了,又或是因为内心压抑不住的难过,他有些喘不过气。
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就在街头先睡上一晚。
然,这般冷的天气,如此这般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他自小便体弱多病,在零下的温度里睡上一天,指不定第二天命都给睡没了。
估计哪怕是他死了,都没人会在意吧。他低垂着脑袋,死死忍着,不让泪水落下,眼神却是控制不住的变得落寞。
自打他出生那天起,他便已迈入了地狱,无处可逃。
寂静无人的大街上,忽然传来熟悉的歌声。
宋禾抬头去看,就见一人蹲坐在街头的石墩上,收拾着音响吉他等的物什。
他身侧是一盏路灯,淡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他的发丝隐隐发着光,似天神降临。
沈阿榆—宋禾此生,唯一的幸运。
“沈阿榆!”
他远远地唤了声,沉浸在自己歌声中的被唤作沈阿榆的男子听到声响,缓缓的抬起头,眯了眯眼朝宋禾这处看来。
宋禾欢喜的朝他狂奔而去,猛的抱住了他。
贺榆猝不及防,被他扑地险些倒在地上。他护着宋禾,扶着他站了起来,手掌触摸之处,骨瘦嶙峋,他手指颤了颤,倒是没想到只是一年未见,他竟瘦成了这样。
“怎么冒冒失失的。”
他松开了宋禾,而后蹲下身去继续收拾。
他此时不太想理宋禾这个负心人,一走就是整整一年,渺无音信,还说跟自己是朋友。
朋友个鬼,朋友才不会像他这样。
宋禾一点儿不在乎贺榆的冷淡,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在贺榆的身边蹲下,帮着贺榆将吉他放入了琴盒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贺榆的无名火。
“这么晚了还出来呢?最近不是备战高考吗?怎么,你爸妈舍得放你出来了?”
贺榆边收拾边问道,语气有些冲。
他微低着头,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地他的五官都模糊了些
纵然如此,却依然帅的惊天地泣鬼神。
与贺榆不同的是,宋禾的样貌比之更具侵略性,一双桃花眼甚为摄人心魄,一眼望不见底。贺榆的样貌不似宋禾那般惊艳,却望着极为的干净阳光,两人站在一块儿,实在是无法分辨谁更加的帅一些,只莫名有种cp感。
宋禾微愣了会,拍了拍自己的脸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最近可真是越发的不正常了,竟然会觉得沈阿榆这家伙长得特别好看。
在他微愣的这段时间贺榆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提着吉他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还蹲在地上的宋禾。
“怎么了?”
“哦。”宋禾慌忙的站了起来。
他们俩分明年龄相当,宋禾却是比贺榆矮了整整有一个头,宋禾看贺榆须得抬头。
“这么晚了,不回去?”贺榆低头瞅了他一眼而后拎起了吉他盒的肩带,一个帅气的侧身将吉他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宋禾险些被他甩到,往旁边退了一步。
“那个,我——”宋禾摸了摸鼻子,有些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你站着吧,我走了。”
“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宋禾可怜巴巴,抓住了贺榆的衣袖,静静的看着沈阿榆的背影。
见贺榆不出声,他弱弱的继续道,“我跟爸爸妈妈彻底闹掰了,没有家了。”
贺榆本来已经转过去的脑袋此时又转了回来,静静的看了宋禾一会儿,眼神中略带了些欲言又止。
少顷,他又将脑袋转了回去,抽出了自己的衣袖,兀自往前走去,问道:“离家出走?你爸妈还是不同意你艺考?”
宋禾生怕这救星就这么跑了,慌忙跟上。贺榆腿长,宋禾小跑了两步才追到了他的身侧。
“要是不同意我艺考我倒是觉得还好,关键是,关键是……咳咳咳咳”宋禾说到这个就气,一个不留神竟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贺榆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往旁边走了两步。
“你不会是因为染上了什么传染病怕传染家人才离家出走的吧?”
“什……什么啊。”宋禾大喘了口气,而后又酝酿了一口口水咽下,这才将嗓子里那种瘙痒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我就是被口水给呛到了而已。”说完他又笑嘻嘻的朝着贺榆凑了过去。
“大半夜的带什么口罩。”贺榆伸手将宋禾因为咳嗽而有些滑落的口罩向上提了提,把他的鼻子也给一同捂了起来。
“怕冷就带好。”贺榆道。
宋禾挠了挠脑袋,傻笑了一下。
“阿榆啊,我现在无家可归了,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贺榆停下了脚步,一把推开了宋禾凑过来的脑袋。
“我为什么要收留你?”
啧,冷酷无情,宋禾内心默默吐槽,不过面上还是笑嘻嘻的:“好歹我也是你的大客户啊不是,求求你了,嗯?”
贺·高冷无情·榆脚步顿了顿,而后狐疑的朝宋禾看了一眼:“宾馆不收留你吗?”
“我没带身份证。”宋禾弱弱答道。
嗯,心虚。
“啧,还真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啊,身份证都没带就敢离家出走。”
宋禾弱弱的跟在贺榆的身后,有些拿不准自己唯一的救命恩人彼时的想法。
“算了,我带你去宾馆开间房吧。”
贺榆笑嘻嘻的看了宋禾一眼,那目光莫名的有些渗人。
这人没事不笑,一笑必然有人要遭殃,这宋禾是知道的,宋禾抖了抖。
“不过,要是宾馆还是不肯收留你的话,你恐怕就得露宿街头了。”
贺榆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旅店,收营员躺在大厅里的椅子上睡着了。
“欢迎光临。”
旅店大门自己叫道。这声“欢迎光临”没让宋禾内心感受到多少收欢迎的喜悦,倒是把收营员小姐给吵醒了。见有人来她慌忙擦了擦嘴边流出的口水,坐了起来,笑容十分的标准。
“您好,一间标间。”
收营员小姐刚睡醒,还有些迷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了声,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您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贺榆看了宋禾一眼,宋禾看着他回以灿烂一笑。因为戴着口罩,彼时贺榆只见那宋禾笑的眉眼弯弯,颇为得瑟。
沈阿榆无奈掏出手机,扒下了手机壳掏出了身份证。
宋禾转头的瞬间无意间就瞥到了身份证上的姓名。
贺榆。
他略略愣住了。实在不是有意非要窃取别人的隐私,从小视力就好有时真的是个困扰。
收营员小姐看到贺榆二字显然也有些愣住了,凝眸盯着身份证看了许久,似乎是觉得这名字及其的耳熟。
宋禾收回了目光,看着收银员小姐有些疑惑,不明白一张身份证有什么好仔细看的。
好在小姑娘并未多想,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什么。
小姑娘将身份证拿去刷了刷,示意贺榆过去人脸识别一下。
“识别成功。”机器叫道。
贺榆退了回来,正准备交房费就见收营员小姐继续道。
“您好这位先生,请您也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小姑娘看着从刚才就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过话的宋禾道。
“啊,我?我身份证落在家里面了唉。不过我们两个人开一间房不是只需要一个人的身份证就够了吗?”
“啊不好意思啊,最近查的紧,每一位旅客的信息都需要核对的。您没有身份证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小姑娘略带歉意的将身份证还给了贺榆。
而后又深深的看了宋禾一眼,似乎是觉得这人帅的有点眼熟。
宋禾这才想起来这家旅店正是自己之前来过的,那时的收营员似乎也是这位小姑娘。
他尴尬的笑笑。贺榆也略带歉意的对小姑娘道了声谢,带着宋禾走了。
“人旅馆不打算收你这种没有身份证的客人,我就没有办法了。要不然你回家吧,跟你家人道个歉,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贺榆道。
宋禾沉默,原先脸上伪装出来的笑嘻嘻此刻也不见了。
“回不去了。”他声音略带了些沙哑,也没再继续跟着贺榆,在路边蹲了下来。
贺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再继续往前走,陪着宋禾蹲了下来。
“怎么了?”贺榆看着宋禾问道。
“我今天上午在酒吧有个演出,他们带人砸了我的演出。我听说,好像还暗地里给了我乐队里的每一个人一笔钱,让他们离我远点。”宋禾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双眼,贺榆看不出那里面藏了什么情绪。
莫名的,贺榆的内心就泛滥出了一种名为同情的情绪,他犹豫了会儿,说道:“要不,你这段时间就住我家吧。”
宋禾一听,猛地抬起了头激动地抱住了贺榆:“真的啊!哇你实在是太好了!不可以反悔哦!”
贺榆:“……”
这家伙的演技还真的是堪比影帝了。
“喂那边那两个干什么呢?对说你们呢!”
警察朝着他们奔了过来,手电筒对着他们晃了晃,晃地两人眼花。
他们下意识站了起来。
贺榆眼睛见不得强光,下意识拿手挡了挡,身型却不可控制的虚晃了一下。
他有些腿软,有些站不稳。
宋禾余光瞥见了他的小动作,什么都没说,只往他身前站了站,替他将光挡住了。
贺榆放下了手,恍惚的看着宋禾。
从前一直都是他站在别人身前,替别人遮风挡雨。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前,护着自己。
“大半夜的不回家大马路上的瞎晃什么,赶紧回家去。”
警察关了巡逻的手电筒。s贺榆在宋禾的搀扶下站稳了,他们俩对视了一眼,没明白警察说的话,迷茫的看着警察叔叔。
警察见他俩显然不知道,严肃的对他们说道:“特殊时期了,少出来晃悠。哦你们还不知道吧?最近城里在抓毒贩,还有个连环杀人案的逃犯在流窜,乱的很。赶紧回家,最近除了上学也少出门,嗯?谈恋爱可以回家谈是吧,没必要在外面冒着生命危险地谈。”
眼见着话题越来越不对劲,宋禾知道警察明显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慌忙就想辩解:“不是,警察叔叔我们……”
贺榆一把拦住了欲言又止的宋禾,一口应下:“谢谢警察叔叔了,我们这就回家,叔叔您辛苦了。”
“哎这才对嘛。”警察叔叔眉眼弯弯的走开了,留下宋禾和贺榆两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