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初到成都的时候,钟明营也算得上风云一时的人物,不过成都毕竟是蜀中最为繁华所在,茶行虽大,也是众多商行之一,再加上蜀中正赛的事情,郭员外茶坊的郭庆其,顶着红茶行院行老的名头,也早早的成了街头巷尾首屈一指的茶行巨户。
不过这几日,钟明营是忙着把成都、蒙山的事情都料理完毕了,连着就是薛明媛和明营社的诸位到来,完全没关注成都街头的事情,等到送走了薛明媛等人,这才闲了下来,看着云社新语上蜀中正赛的种种,头一条写的就是“蜀中金鞠,蒙山云社”,“娘子,你过来看,德临他们果然捧得了金鞠,这图画也是刻的极好的!”钟明营拿着云社新语说着。
“我可不像你,这云社新语每日我都要过目,自然早就是知道了,怎么样,可还要庆贺一番再走?”凌淑云说着,思来,毕竟官人之前那也是与云社众位哥儿一同在西城教场演练阵法,子初前面也是出场了几回,这动身前往东京,也不知及时才能再见呢。
钟明营摇了摇头:“算了,让德临和汝明他们自己去热闹吧!反正应该交待的都说过了,如今多见一次,还要有可能多露出些破绽!”钟明营又想了一下,“让子初去一下吧,他反正留在成都,正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凌淑云心中也想着明欢和子初的事情:“官人,这明欢和子初的事情?”
钟明营心中最近也在考虑:“子初虽然是我贴身的府奴,但却也不是寻常下人,从来就是明营社不可或缺的一位,如今在成都城开府自立,明欢的事情,我们要好好计划一番,不过关键是……”
“是什么?”凌淑云觉得两人早已互生好感,自己和官人安排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关键是他们两人自己都没有挑明了!而且,我不想明欢现在嫁到郁府去!”钟明营很是认真的说着。
凌淑云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你是觉得明欢她?”
钟明营说着:“我不是觉得她不配!”钟明营生怕刺伤了凌淑云,赶忙解释到:“我觉得子初刚在成都立足,虽然有钟家号支应着,但是我们走了就算是第一次独当一面,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而且子白、子度和子浚,也都是明营社自小到大的哥儿,若是见到子初如此这般,有娘子的女使嫁了过去,只怕生出其他念想。”
凌淑云倒是没想到这许多,她只觉得,两人平日里很是相好的样子,不如衬着此番就先把亲定了,道:“那也不能因为这事由,一直拖着啊!总归子初和明欢都不小了!”
钟明营笑着说:“前番云家吕娘子是不是也是如此说法,催你嫁到钟家,你不是还觉得太早,此时换做明欢,你倒觉得晚了不成?”钟明营说着,想起当初一身落魄,匆忙逃婚的凌淑云。
“这怎么能一样啊!”凌淑云嘟着小嘴,脸色一红,自是觉得理亏,“那你可是有打算了!”
钟明营说到:“我哪想过这么多,不过是上次子白他们取笑子初的时候想起来了,不如这样,等我们从东京回来,就把此事办了,如何?”
凌淑云这才点了点头,在心里面,也算是给明欢一个交代,本来之前和钟明营商量的,是要让明欢陪在官人身边,但是两人左右思量,还是颇为不便。
凌淑云毕竟是要扮作男装,虽说模样和声音都完全没问题,不过熟人面前,总会露出一些破绽,稍有不慎,恐怕弄巧成拙,反而耽误了事情。
钟明营于是就说不如让明欢直接回灵川道,虽然是让二人分开了,不过可以安排明欢住在郁家附近,离钟府也不远,也算提前熟络起来,凌淑云原本都答应了,不过这临走,又舍不得了,这才又说了起来。
其他一应事情,简恒都安排妥当了,目前明营社还是初创,自然都是钟家号斗营的得力之士,钟明营再三命令简恒来护卫凌淑云,简恒都是拒绝的丝毫不留余地,只说一句:“我只负责郎君的生死!”钟明营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最后就做了折中,简恒一人跟着钟明营,其余抽出的五名持旗的个中高手,沿途守护,其中凌淑云乔装之后,女扮男装那一段是不能有人在身边的,所以放到了蜀州到蒙山的半路上,沿途都有钟家号和凌氏商铺所在。
“娘子,路上简恒都安排好了,你折回蜀州之后,径直去往蜀香阁明榭,车马随从都会提前安排好,从那时开始,暗处也会有两个斗营高手一路相随,我们会在利州等你赶过来,这一路只怕苦了娘子!”尽管早就已经反复交代多次,钟明营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嘱咐着。
“官人,我要的东西你们都放到地方了么?”凌淑云早已谋划多时了,想到要一个人行走这么远,也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钟明营突然拉过凌淑云,倚在窗前,说着:“娘子,子诚!你一定要安安全全的到利州,晚上一定不要赶路,白日里也不要累着,什么事情都让安排好的人去做,都是灵川道选来的极为妥帖之人!”钟明营和凌淑云贴的紧紧地,他说的每一句话,那暖暖的气息都分毫不差的喷薄到凌淑云的额间。
凌淑云浑身一机灵,仿佛最细滑的温水流过一般,很是舒服!再加上两个人贴的紧紧的姿势,凌淑云瞬间感觉浑身一热,官人,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近的和自己面对面,而且那份安静的关心,让凌淑云满满的感动。
凌淑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面很是触动了,却偏偏要逞强,道:“连嘉州冯家都被我运筹帷幄之中了,这一路都有人护着,凌云还不如淑云么!”凌淑云抬起头看着钟明营,明亮的眼眸刚刚还闪烁的几分倔强,就在这四目相对中,逐渐变得弥漫出几许暧昧。
钟明营和凌淑云就这样看着对方,几个月过去,基本上是朝夕相处的在一起,无论是蒙山茶行的风波,还是嘉州冯家的事端,哪怕是西夏步跋子这从天而降的危机之事,他们都从容不迫,共同面对。
每天晚上,钟明营都习惯背对着凌淑云,静静的等着凌淑云安睡,然后回过身看上几眼,才放心睡过去。而凌淑云也早就习惯尽快自然而然的装睡过去,体会着钟明营那温润的目光与沁人的气息。
就像这一刻,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约定,让这份不断蒸腾的爱慕,充满了戏剧性,凌淑云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面对这场景,开始用力挣脱开来,但是这种挣扎又不是完全坚定地,让钟明营稍微一用力,就更加紧紧的抱在一起。
钟明营索性轻轻的亲到凌淑云的额头,那一刻,很快!轻轻的一下,但是让凌淑云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是的,这种被人宠爱的感觉,很久,都没有了!
“官人!”凌淑云轻轻的喊着,虽然早就叫了无数次,但是这一次,是真正的在内心深处认可了这个称呼,没错,官人!
“娘子?”钟明营当然感受到了凌淑云语气的不同,他此刻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是放开手,还是继续这么抱着呢?
两人正不知道应当如何,正好听到明欢快步从外面走近。
凌淑云顺势挣脱开,略微整理了下,尽量平复下来。
推开门帘进来的明欢,打量着凌淑云满面的潮红,自然发觉了些什么,再看看郎君的样子,略微弯了弯嘴角,说到:“郎君、娘子,简恒说,都准备好了!”
三人走出屋内,凌淑云回头看了下整个院子,看着后面的假山,想着在成都这么久以来,发生的种种,满怀不舍。
幸好有简恒冷冰冰的催着,倒是让气氛不是那么忧伤,有的时候,钟明营觉得简恒的好处,就在于并没有像子初、薛明媛等人一样,和自己过分的熟络,所以可以很自然的去做事,甚至那略显迟钝的与人相处之道,让他生活的简单而潇洒,凭借着手中的剑,一方面保护着钟家大郎——钟明营,另一方面也是在钟家的庇护下,才能生活的如此单纯。
“我觉得,其实,像简恒这样,过的最开心!”坐在马车上,钟明营对凌淑云说到。
凌淑云也深有同感,不过并没有回答什么,而是挑开了帘子看向外面,青石板路上,飘落着几片落叶,微微出过一阵风,落叶飘起,又落下。这一次凌淑云没有让明欢和自己一辆车,而是选择与钟明营单独相处,毕竟,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像如今这般!她甚至想,为什么一定要有那个约定,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执著着振兴凌家的执念,如今的凌家不是已经很好了么?
钟明营只顾对凌淑云说:“虽然还是三伏天,但是入了秋,夜里还是凉的!”凌淑云看着他,想着钟家、凌家和云家,或许如今早已经不是自己要振兴什么凌家了,钟家又何尝不是费尽心思,早已铺垫良久了。
“官人,灵川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我一直都以为你们钟家作为灵川道的家主,又能三十几年两代经营,早已经是根深蒂固了,上次薛明媛她们说起,我才知道到,原来灵川道之中还有一家极为隐秘的力量!那是谁啊?”凌淑云的心思突然想到了那天钟明营和几人的对话。
“是的啊,不过!”钟明营也不知从何说起,因为自己和薛明媛她们一样,都是知之不多,很多时候都是听钟霖和薛季山说起的,至于其中关节,自己也不是了如指掌。
凌淑云更加好奇:“官人,你是说,连你这个钟家大郎都不知道?”凌淑云心中琢磨着,灵川道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钟明营在灵川道又是随意走动,这也未必过于隐秘了吧,能够左右钟霖,同时又能够保证钟家三十年在灵川道稳如泰山,“不过,想必这个人应该也是与你们钟家极为密切之人!”凌淑云猜测道。
“对了,我印象中,除了阿翁、阿婆,好像没有看到你们钟家其他人,都是一十五年前么……”凌淑云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吓人,赶紧停下来。
钟明营摇了摇头:“小时候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后来大了些,问过爹爹,爹爹只说翁翁去世的早,其余的事情要等我以后做了家主,才能告诉我,就没再多问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如此认真的习练钟家的功夫!”
两人都知道,钟家绝对隐藏着一个极深的秘密,而且钟明营和凌淑云都想到了一个关键:“横山步跋子!”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到。
如果说那么秘密与西夏有关,那么刺杀钟明营和薛季山身死之事就应该不是意外,这也让两人突然从一片离愁别绪中迅速抽离了出来,不过这种沉默,让两人顿时感觉一阵压抑,未知往往比危险更可怕。
“不知道这与云家可有关联!”凌淑云总是异常敏感的发现各种蛛丝马迹,这一点早就让钟明营一再发现了。
确实,云家蛰伏在蒙山这几年,想必也是早就打算见机行事,而钟明营的红茶突然横空出世,就立马惹得云延章从东京赶回来,正好又与钟霖相遇在钟家号的假山密室之中,薛季山那天也是在的,若说都是巧合,才是奇怪。
“娘子,先不要想这么多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和你的约定还在,我们一定能够在东京站稳脚跟,让凌家的凌云名扬四海!”钟明营其实不想考虑这么多,之前各种打算,大半都是因为凌淑云的那个约定,剩下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在这茶行之中,颇觉得有趣,不知不觉的,就已经不得不面对着诺大的商行,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为了两人的小日子,他也可以抛开一切,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说,还是家有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