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聊什么呢?”
不远处白色的金属门缓缓拉开,爽朗且富有磁性的嗓音从门外传来了出来,打断了夏落心烦意乱的思绪。
她闻声看去,恰好瞧见门外那道高大的身影踏入了这间陈设着许多玻璃舱的“实验室”。
或许这里并不能称之为实验室,只不过夏落怎么瞧怎么觉得此地像是科学家做实验搞研究的地方,她便也一直这么叫了。
只见缓缓步入的那道身影浓密的眉毛不羁地向鬓角飞去,鼻若悬胆,面目俊朗,与沈若风毫无二致、一模一样的脸庞,除却周身的气度少了几分率性,多了几分温厚,夏落说不定真会将他误认为沈若风。
“沈梦槐先生。”夏落低低应了一声,眼神有些躲闪。
小胖也用那稚嫩奶气的嗓音出声招呼道:“沈大人。”
夏落听见它这一声呼唤,睫毛不由得颤动了一瞬,眼皮耷拉着,视线垂向地面,心中默默嘀咕着,看来这沈梦槐也是一个任务者,只不过等级比她高上了许多,她还以为他是这永梦城的一个中层管理人员呢。
“你们在聊什么呢?”
沈梦槐见夏落并不吭声,而是一副遮遮掩掩、含混躲闪的模样,不禁温文尔雅地浅笑着,和声细语,循循善诱,像是要让夏落在不经意间就鬼使神差地将秘密和谜底透露给他。
见沈梦槐询根问底地向她追问着,夏落踌躇犹疑半瞬,不禁有些动摇了,正张开嘴要向他说明前因后果,却猝不及防地被小胖给出言打断了。
“我正要带任务者三十八号去找您,只是她似乎有些不愿意,没想到沈大人您干脆进来寻她了。”小胖这一番话端得是义正辞严、郑重其事,若非夏落知道它装模作样,她自个儿说不定都会被它的“道貌岸然”给糊弄过去,更别说听见这番话的沈梦槐了。
“噢——?竟有此事?”沈梦槐闻言果然眯起了一双星目,虽然仍是一副笑意盈盈、和颜悦色的模样,可夏落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微微上挑的尾音中带上了几分不悦。
“胡说!你分明是看不惯我,血口喷人,还污蔑我!”夏落立时瞪着小胖,咬牙切齿地反驳道。
她算是看出来了,小胖这小子压根就没安好心,不是转移话题,就是在推卸责任。
任梦槐瞧她的指尖趔趔趄趄地对着小胖,全然一副怄气发怒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轻笑两声又细语安抚道:“那你倒是说说它一个小机器人怎么污蔑你了?”
“它……它……”有事情瞒着我们,你看对面玻璃舱里那个男生。
夏落正要急声向任梦槐解释清楚在他未到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然后好好地向他控诉小胖的恶行,可她才说完“它”这一个音节,正要说至最关键的部分,她的喉咙便像是被什么臭抹布给塞住了,只能急心焦躁地“吱唔”两声,却根本无法说出剩下的话来。
她想要倾诉,却无处可施,嘴里只能时不时冒出几句“唔唔”声,原本对着小胖的指尖忽地移开,转而指向了对面那排倒数第二个玻璃舱中紧闭着眼好似沉沉睡去的艳逸少年。
沈梦槐原本有些不以为然,可当他顺着夏落的指尖真正瞧清了那艳逸少年的容貌时,他悠然自得、从容不迫的神色霎时一变,明明眉宇之间仍是舒展着,可他通身的气度却能直观可感地教人瞧出他的不对劲来。
此时的夏落则和小胖一人一机地对峙着,她恶狠狠地盯着小胖,上前两步,因使力过度而发白的指尖直直地对着它,只差毫厘便要触上小胖的显示屏,眼睛也因瞪大而露出了更多的眼白。
夏落极度使力的指尖就像是在无声地向小胖表露出一个信息:她知道她说不出话来都是你搞得鬼,如果再不就此收手,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那臭机器人面对她的威胁根本不为所动,以致于让夏落感觉到她自己明明是除了浑身解数,却像是一拳击在了棉花上一般。
只见她眼前矮胖矮胖的小机器人无辜地眨巴着一双圆眼睛,好似全然不知她究竟是因何发怒,她紧抿着唇忍了半晌,最终只是恶狠狠地从鼻孔中哼出来一口气。
如今还不是和小胖撕破脸的时候,尽管夏落很清楚自她进入这永梦城之后,小胖至始至终隐瞒了她许多事情,可她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完全脱离小胖的帮助。
忽然,夏落似有所觉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站得笔挺的沈梦槐,她方才虽然专注地和小胖眼神对峙着,却也并未忽视沈梦槐在望见倒数第二个玻璃舱中的美少年时前后的变化。
夏落在掩去愤慨之后,望着沈梦槐的一双眸子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疑惑,她原以为小胖既然在她和沈梦槐跟前极力地掩盖那眼里少年的不寻常以及他存在的踪迹,那沈梦槐应当是不知晓那陌生少年究竟是何人才对。
可沈梦槐瞧着,似乎并不像不认识那少年的样子……
夏落若有所思地盯着沈梦槐状似平静的侧脸,沈梦槐则直勾勾地盯着那倒数第二台玻璃舱内的艳逸少年,他一双黑眸格外深沉,似是在悄然掩饰着眸子深处的情绪。
夏落顺着他的视线缓缓向玻璃舱内的少年望去,她的表情可没有沈梦槐那么平静,整一副皱眉蹙眼、神色复杂的模样。
若非她视力极佳,且当真瞧见这玻璃舱里的少年猛然眨了一下眼,而只凭着小胖笃定的神色与语气,说不定她真会误以为是她自己看错了。
想着想着,夏落突然躬下身微勾着腰开始猛然咳嗽起来,“咳咳咳……”——她背脊起伏的剧烈程度甚至忍不住让人担心她会将肺都给咳出来。
沈梦槐和小胖闻声不约而同地扭头向她瞧去,小胖盯着她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沈梦槐的眉宇则微微蹙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掩去了方才的沉沉情绪,转而带上了几分担忧。
紧接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率先弓步绕到了夏落的侧后方,右手微微抬起开始拍打着她的背部,似乎这样就能帮助夏落顺过来气儿似的。
沈梦槐的手没轻没重地拍打着夏落的后背,以致于当她感受到后背传来的疼痛和麻意时,不由得更是不舒适地紧皱着眉头。
他的手不仅没能让夏落顺过来气儿,反倒让她觉得这沈梦槐是想谋害自己,生怕她不咽气一般。
况且凭着这没轻没重的手感,夏落甚至有些怀疑沈梦槐就是沈若风了……毕竟,沈梦槐这么温文尔雅的人即便是给人顺气也应当令人如沐春风,只有沈若风那浑小子才如此没轻没重。
想到此处,她正有些扛不住地想要摆摆手让沈梦槐停下来,却陡然感觉自己喉头处又涩又痒,她的喉头甚至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瞬,似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她的喉咙跑出来。
“呕——”一声长长的干呕吐泻声霎时间响彻了整间实验室,沈梦槐拍打夏落后背的手登时一滞,还未等夏落摆手拒绝,便率直转过了头,脚下也连带着后退一步,全然一副嫌弃的模样。
沈梦槐刚扭过头,夏落恰好将堵在她喉头的东西一口气给吐了出来,将口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之后,她眯着眼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一边揉着泪湿的眼角一边朝实验室的地板上看去,一瞧清地面的东西,整个人立时愣住了。
这——她原以为自己吐出来的是什么黏湿脏乎的呕泄物,可地上除了一张被口水打湿的纸条,竟是一干二净、不染半点脏污。
若不是夏落极其肯定她方才当真吐出来些东西,她还以为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幻觉呢,难道说,地上那张黏糊糊的长纸条就是她吐出来的东西?
夏落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可饶是再不可置信,她仍是眼带嫌弃地捻起了地上那张被她的口水弄得湿哒哒的长纸条。
打开一瞧,上面竟然用墨水写着三个字——“止言诀”,这三个字因为沾染上了唾液的缘故,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不过,夏落对着实验室唯一的光亮来源辨认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瞧清楚了。
“止言诀?”夏落一边望着纸条,一边有些怀疑人生地哑声念出了上面的字。
这么奇怪的东西,确定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虽然她这会儿的确有些饿,可也尚未饿到需要靠一张纸条来果腹的程度。
这件事,诡异,蹊跷。夏落最后对此一事下出了如此的判断。
既然她不可能自己吃进去,再一联想到“止言诀”的字面含义,夏落的睫羽不由得颤了颤。
看来,这件事只能从小胖和沈梦槐身上找答案了……
经过夏落的前思后想、深思熟虑,她最终还是将“破案”的结点放在了小胖和沈梦槐身上。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立在她腿边的小胖身上,微启着唇,周身的气势从未像如今这般严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