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站在一边，看着凤嫣然的眼神却是越发敬佩了。茯苓注意到她的呆像，不由打趣：“傻丫头看什么呢？凤司乐脸上有花儿？”
青荷不好意思地笑笑：“奴婢就是觉得凤司乐真厉害，在尚宫房的时候，奴婢觉得凤司乐简直就是……”她半天想不出个贴合的形容词，凤嫣然厚着脸皮提醒：“天女下凡？”
“天……天兵天将！”青荷一脸确信道，众人一愣，都笑了起来。
尚衣房。
阮司制拿着一些衣裳的配饰进来，见胡司衣正在检查一件精致的戏服，她将东西交给了一旁的侍女，笑：“好漂亮的衣裳，是给这次千秋宴准备的吗？”
闻言，胡司衣从戏服上挪开目光，看了过来。胡司衣是个看起来颇老成的人，她年纪虽小但总爱穿着深色的衣裳，平日里六房女御聚在一起说话，她也总是最沉默的那一个。但因着她设计衣裳的本领实在高超，所以这几年司衣的位置她是稳稳当当地坐着。
“劳烦阮司制跑这一趟了。”胡司衣淡淡道了谢，也不吩咐侍女看茶，直接把阮司制晾到了一边。阮司制是知道她这个脾气的，也不恼，自己走上前低声道：“你知道吗，尚乐房和尚膳房那帮人又闹起来了，我隐约听了，像是下毒什么的呢，真是骇人！”
“哦。”胡司衣敷衍的应了一声，拿起剪子将一条多余的线头给清理了。阮司制见其他人打得火热，当下来就是为了拉拢尚制房，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好歹有个帮衬。可惜胡司衣完全不领情，她止了阮司制的话头，道：“这些事情我和我们掌衣是从来不打听的，她们闹就闹，就当是狗咬狗一嘴毛罢了。阮司制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司衣真是淡泊啊，别的不说，那凤司乐才刚来多久，就把一向耀武扬威的尚膳房弄得乌烟瘴气，定然是个狠角色，司衣就不想……”阮司制不肯放弃，毕竟尚衣房最得太后欢心，除了当初恨不得横着走路的尚膳房，也只有尚衣房能依靠了。
“阮司制你让让，挡到光了。”胡司衣冷静地看着她，等阮司制尴尬地退开几步，她便重新低下头查看戏服，再不搭理旁人一句。阮司制吃了个闭门羹，见已经有侍女在掩嘴议论，自己也不好再耗下去，只得冷哼一声走了。
检查完毕，胡司衣将戏服的配饰弄好，然后用一个木盒将衣裳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交代侍女：“将衣服给尚乐房送过去，若是不合身就立刻带回来改一改。”侍女答应着去了，她们其实也想过劝自家司乐不要待人如此冷淡，可是这几年下来，她们大多习惯了，也就不再劝。
司乐向来不争不抢，唯独对做衣裳却是一个精益求精，甚至“吹毛求疵”的境界，侍女知道这戏服花了整个尚衣房不少心血，于是赶紧送衣裳去了。
“凤司乐……”胡司衣轻轻念道，喝了口已经凉透的茶，那茶水颜色微黄，沉到底的茶叶因为晃荡而缓缓上升，散开的叶片像是一只褐色的蝴蝶。
凤嫣然从排练的大殿回来时，已经是月上中空。她抬头看了眼这清冷的月亮，不由想起在凤府，她常拉着程子蓦爬上屋顶，一边喝酒一边看月亮。程子蓦要熬夜读书，是不敢喝酒的，但是只要凤嫣然叫他，他就会立刻跟上，等着凤嫣然喝醉了或是困了，自己再把她从屋顶上背下去。
“子蓦啊，你会一直这样背着我？”当时她喝得小脸红红，趴在程子蓦的背上迷迷糊糊的问。
“我会，一直到哪天你不再需要我背了为止。”程子蓦走得平稳，但还是时不时回头看凤嫣然可有不舒服。
“等我们都老了，你就背不动了吧？”当时她脸颊烫的吓人，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那酒实在太上脸。
人人都说凤嫣然与程子蓦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连凤嫣然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那个时候，程子蓦只是一个门客，无名无权，连一句“喜欢”也不敢开口。
但眼下，凤嫣然一遍遍摩挲着脖子上的玉佩，她有些害羞地想象着关于二人的未来。
青荷等在门口打瞌睡，好容易盼着凤嫣然回来，起身：“司乐，热水备好了，赶快去泡一泡吧。”大殿之上，凤嫣然为了让伴舞们达到衣决飘飘得仙气效果，亲自上身了好几套单薄的纱衣，看着在秋风里瑟瑟发抖的凤嫣然，青荷赶紧跑回来通知侍女准备热水。
凤嫣然道了谢，她太累了，被热水包裹着的感觉又实在太温暖舒适，于是她靠着浴桶边便闭上了眼睛。
“咔哒！”
又是那个声音！凤嫣然快速起身，但这次那声音并不是响了一次就结束了，停顿之后，更加急促起来。
“咔哒咔哒！”
像是有什么重物在地上拖拽而发出的摩擦声，凤嫣然叫来青荷，问：“你听到了吗？”青荷本就胆子小，听着声音只敢往窗外的假山的方向去看，但是那声音又突然静止了。
一切归于宁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凤嫣然这次确信绝对不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她大着胆子出去，打算去看看假山，一探究竟。青荷也怕，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跟上。
“会不会是夜露滑进去发出的声响？”青荷猜测。凤嫣然摇头，水滴进去只会发出清脆的声响，绝不是刚才那种沉重的声音。
“啊！”
一声凄厉地惨叫划破夜空，尚乐房立刻灯火大亮，随后赶来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声凄厉地惨叫：“我死得好惨啊！我死得好惨啊！我要你们偿命！”
“偿命！”
尖锐刺骨的声音让所有人头皮发麻，青荷更是直接吓得瘫软在地，口不能言了。直到有人大喊了一声：“闹鬼了！”
急促的脚步声从尚乐房外传来，今夜注定无眠。
刑部的人立刻来封锁了凤嫣然屋子的周围，随后他们在假山后面，发现了身上捆绑着锁链的玲珑的尸体。尸体还是温热的，嘴角的鲜血也还未凝固，大概是才死不久。
可是玲珑不是已经被送去刑部了吗？怎的会死在了这里？凤嫣然疑惑，想要上前查看却被董掌乐拉住了手臂：“此等诡谲血腥，你莫要去沾染晦气。”
“啊！”有人看清了尸体，惊叫着晕倒过去。
茯苓指挥者所有人离开，顺便把青荷扶起来，先离开了。
“张侍郎，为何玲珑的尸体会出现在这里？”凤嫣被董掌乐拉着，只好冲着一旁的张侍郎询问。张侍郎皱了皱眉：“当时我们带着玲珑去尚膳房查找安睡散做证物，她说要……要方便一下，可是去了内屋后就不见了踪影，我们找了半天，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
“就是说尚膳房内有人将玲珑藏了起来，或着说是有人绑架了玲珑，然后带到了尚乐房将她杀死？”凤嫣然飞快地思考到底是谁杀了玲珑，张侍郎却有些为难道：“这个还是得等到查出些线索才好判断，其他的就不方便透露给凤司乐了。”
凤嫣然表示自己可以帮忙，董掌乐却赶紧使了力气拖着她往外走：“嫣然，你若眼里还有我这个掌乐，现在就赶紧跟我回去！”
刑部的人不肯再透露什么，凤嫣然也只能跟着回去。一进屋子，董掌乐便合上房门：“嫣然你必须答应我，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参与。”
“可是这事事关咱们尚乐房……”
一听凤嫣然将事情揽到了尚乐房头上，董掌乐立刻慌乱的大声道：“胡说，死的人是尚膳房的人，与我们尚乐房毫无关系！”凤嫣然愣住，董掌乐见她如此，终是放缓了语气：“嫣然，明日就是千秋宴了，千秋宴一过这些种种都会被宫里选择遗忘。无论怎样，发生过的不会被改写，今后的结果也只能是六房和谐！”
“这不公平，为了一个寿宴，就得埋葬所有真相，牺牲无辜，纵容真凶吗？”凤嫣然觉得匪夷所思。董掌乐看着她的表情，如此固执认死理，像极了当年自己刚进宫的模样，她终是不忍心的告诉凤嫣然：“深宫之内，皇室便是公平，便是真相！”
瑟瑟秋风摇晃着窗户，发出“噼啪”的声响，董掌乐拉着凤嫣然坐下，二人沉默了许久，最后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消息被封锁地很严密，凤嫣然次日出去竟无一人说起昨晚的事。这次的千秋宴设在太后的寝宫外，天擦亮时，六房就已经忙碌起来了。
凤嫣然特意盯了秦司膳一上午，但除了见她神色疲惫外也无什么异常，下午尚乐房要进行排练，她把这边交给茯苓看着，自己又往回去了。
她屋子周围被刑部暂时封锁了起来，说是到时候会派人来清查，凤嫣然走到半路，想了想，还是猫着腰悄悄地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