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运年元月二十四，已经是春天，整个北国仍然被包裹在冰天雪地里，没有一点春意。
阿鄞冻得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滚出去，没看到这里是老子的地盘吗？”
身后一道恶劣的声音响起。
阿鄞身上破破烂烂的单衣，被冰雪冻硬了，穿在身上像穿了一身冰冷的铁衣，保暖的作用聊胜于无。
“大爷，行行好吧，外面正在下着雪，就让我在这里将就一晚上，我只需要一晚上，马上就出去。”
阿鄞那个时候也才不过八岁，半大的孩子，因为吃不饱饭，长得像六岁。
“滚，一个西凉的人，也敢在北国地界上讨生活。”
这里是北国和西凉的边界，到底还是靠近北国一点，加上里面的人大多是北国的，所以自然就认为是北国的地盘。
“算啦，算啦，他不过是个孩子，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就让他在门口躺着吧。”
里面有一道声音传过来，声音不大，像是个少年，却将方才骂骂咧咧的声音止住了。
“看来你命不该绝，既然老大同意收留你，你就在这里住着，但是，等天晴了，必须马上滚，明白吗？”
阿鄞赶紧点头哈腰，“知道了，知道了，多谢各位大爷。”
只要能活着就好了，他还想着见一面姐姐呢。
过了一会儿，外面来了一个穿着还算暖和的少年，就算是头发上落雪堆积，面上沾满了泥污，也能看到眉眼如画，一派富家少爷的样子，只是落魄一些。
一步一步，他朝着破庙走过来。
“在下言明，请求诸位收留一晚上，日后必有重谢。”
这就是言子毓，家破人亡，他已经走了三天三夜，还没有歇一歇。
本来小破庙里面的人已经满了，幸亏阿鄞长得比较瘦小，才能堪堪挤进去。
“不行了，里面已经满了。”
刚才赶人的汉子又出声，十分不耐烦。
“各位先别忙着拒绝，我并不会白让你们收留的。”
他从腰间解下来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只要诸位能容我一宿，这块玉佩便给诸位当个酒钱。”
众人看到玉佩，都有些不敢信，也没人去接。
能拿的出玉佩来，还要和他们挤在破庙里，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赶快走。”
刚才黑魆魆的汉子又出声，“既然能拿的起玉佩，何必在这里挤破庙，前面的镇子上就有客栈，离这里不过是二三里路，这里容不下阁下这尊大佛，还是请吧。”
“我要见见你们的老大。”言子毓面上坦然，完全没有丝毫的慌乱。
小小年纪，能够如此沉稳，已经足够让人惊讶。
“一个毛头小子，你也配见我们老大……”
没等他话说完，便听到里面有一道声音，“柱子，让他进来。”
黑汉子连着两次吃瘪，不由得有些恼怒，但是老大的命令他又不敢不遵从，只得没好气地说道：“进来吧。”
“多谢。”
言子毓挪着步子走进去，丝毫没把黑汉子想要杀人的眼神看在眼里。
“把你的玉佩拿过来。”
上面坐着的就是李哥，是这一群乞丐的头头，也是有见识的，带着众人，不管好坏，总能弄过来吃食，所以才能被众人推为老大。
言子毓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将玉佩递过去，面上带着隐隐的骄傲。
“这确实是一块好玉。”
李哥把玩了半天，得出来这么一个结论，“家里出了什么事？”
手上有一块成色这么好的玉佩，还要跑过来住乞丐窝的，肯定是朝廷的通缉对象。
“这是小人的秘密……”
言子毓面上只有阴沉，看不出来丝毫的伤心。
李哥掂量了一下，随后吩咐，“给他找个地方。”
“可是……大哥，眼下连下脚都困难，找个地方住，实在是……”
黑汉子面上很是为难。
“我住在那里，让他走。”
言子毓伸手指着阿鄞。
李哥皱着眉头，“一个孩子，占不了多少地方，大不了挤一挤，等大雪过去就好了。”
让阿鄞出去，他肯定会冻死。
阿鄞心里感激，嘴上笨得不会说话，只是冲着李哥嘿嘿笑。
“没想到大哥也是这么有情有义之人，倒显得我无情无义了。”言子毓笑笑，也没将阿鄞的目光等在放在心上，毕竟是一个孩子，还是乞丐，以后，肯定是不会同他有什么交集的。
李哥住的地方还算大，所以便和言子毓挤挤，让言子毓住在里面。
次日，李哥便让人到黑市上将玉佩卖了，换了米面。
终于挨过去一个初春，天放晴了，来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把言子毓带走了。
阿鄞也没有被赶出去，黑汉子整天将他当成自己的的儿子。
就在上个月，言子毓便盛装回来，这一次，是来要他们的命的。
黑汉子为了护着他，被乱刀砍死，他好不容易躲过一劫，醒过来之后，看到自己身边的人都躺着了。
李哥，黑汉子，做饭的老胡，还有平时最喜欢和他一起玩的老顽童，周爷爷，这些人，身上都出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
他不懂，为什么言子毓要这么做。
他抬眼看看苏倾城，声音很小，像蚊子的嗡嗡声，“姐姐，和我们做乞丐的一起，是不是让人很丢脸？”
“你这是哪里话，乞丐又不是强盗，不是做贼，为何会觉得丢脸，没偷没抢，这又不是你的错。”苏倾城狐疑地看着他。
“可是，为什么那个大官要把乞丐都杀掉呢？”
阿鄞眼眶通红，他恨不得杀了言子毓给李哥他们报仇。
“你说，言子毓杀乞丐？”
苏倾城微微有些错愕。
“他说自己叫言明。”阿鄞自然也明白了，言子毓打一开始就没有说实话。
“五年前，他也是一个乞丐，现在他飞黄腾达了，便把乞丐都杀了。”
苏倾城感觉浑身冰冷，言子毓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她想起来，五年前，她从一个破庙经过，看到他在乞丐窝里面，便将他带回家，没想到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见过阿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