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熹从城郊刚入朔州城，窦方手底下的一名亲信便急匆匆地找到了他。
“戚公子，不好了，窦老爷那出事了。”
戚云熹不由得心下一惊，听那人详细说起了窦方收到那封神秘来信之事，整个人心急如焚。
原本，窦方是不让他们说的，可是手底下的人始终担心他的安全，思前想后还是找了戚云熹，毕竟天阳教在朔州城的势力，不容小觑。
“你们怎么都那么糊涂啊，窦大人说不要你们跟着你们当真就不暗中保护了？你们要知道，这些贼子都是丧心病狂之人，哪里还需要讲什么道义。”
“窦大人，那边我们有派出几名高手前往，但是绑匪劫了樱雪姑娘，我们的人怕打草惊蛇，都不敢靠近了，直到现在，还没有窦大人的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戚云熹担心窦方，也来不及再回斑竹园，带着陈地便往城郊土地庙赶过去。
“戚公子，窦大人说了，绑匪抓了樱雪姑娘，他怕绑匪撕票，所以，你们前往之时，一定要非常隐蔽，不能让绑匪给发现了。”
戚云熹自然知道，以他和陈地的功力，要想偷偷摸进去而不被人发现，倒也不难。
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城郊的一座土地庙里，便是李久祥信里约定的地方，这土地庙早在几年前便已荒废了，因为离朔州城比较远，甚至连乞丐也不愿意在这里常住，只有偶尔路过的商客，错过了宿头，会在里面将就着住上一晚。
窦方到的时候，倦鸟归巢，四周一片安静，偶尔传来几声渗人的乌鸦叫声，不免让人心下有些发慌。
窦方虽然不会武功，可也是堂堂的知府大人，平日里见多识广，而且养成了处乱不惊的能力，他稳了稳心神，就着有些昏暗的夜色，一点点往土地庙走去。
刚推开破旧得形同虚设的木门，耳边一个声音便出现了。
“窦大人果然准时，而且独自一人前来，在下佩服。”
窦方只听到声音，却并未见到人到底在哪里，他四处张望，最后大吼了一声，“你们把孩子怎么了？我告诉你们，有什么都冲我来，不要对无辜的孩子下手，不然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个声音哈哈大笑，听在耳里，不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英雄？对付你这样的贪赃枉法的狗官，我不想做什么英雄。至于窦小姐，只要窦大人敢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当给她一条生路。”
窦方听对方的口气，便意识到来者不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窦方自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之事，不知你那狗官一说，所谓何来，何时我又有贪赃枉法了？”
李久祥一声冷笑，这时，他从土地庙里满是灰尘的土地爷塑像后边走了出来，一身黑衣打扮，还蒙着面，让人看不出来他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当初在李家梨园班，窦方时常去听戏，见过李久祥几次，隐约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些面熟。
李久祥的剑抖落了出来，直接指向了窦方的脖子。
“这些年来，我杀了无数的狗官，他们在临死之前，都会说自己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看来，窦大人也不例外，虽然你伪装得很好，还在岁日节的夜晚，大张旗鼓把上阳村的大私盐贩子洪哥给抓了，可是你别忘了，人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窦方的心头不由得一惊，看来这人是想要自己的命？不过他的话也证实了自己心头的一个想法，逐渐有了主意，没了那么慌。
他和戚云熹之间的事，那是天大的秘密，给谁也是不能说的，即使是自己没命了，也得保守这个秘密，然后等待戚裴仁从京都派另外一个人来接手自己，继续和戚云熹配合。
早在当初戚裴仁派自己过来之时，窦方便已想好了这种可能，所以，他也能做到视死如归。
但是，即使是死，他也不想就这样死不瞑目。
他和对方套话，企图证实自己的猜测。
“我自问，自己问心无愧，不愧对朝廷，不愧对律法，你们有什么权利，来做出这样的裁判，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你们自诩为英雄，要为民除害，但是却做出绑架我家人的卑劣手段，你觉得，这样的人，能称之为英雄吗？况且，你以为你看到的事实，就是事实？”
这接连的几个反问，让李久祥有些哑口无言，和以前杀掉的那些贪官比起来，窦方的身上，确实有一股让人敬佩的浩然正气，这种正气，甚至让李久祥看到了已故多年的父亲。
当年的父亲，便是因为不愿意和当地的私盐贩子勾当，赚取黑心的钱财，却被他的同僚所诬陷，最终导致满门抄斩，所以，李久祥痛恨这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狗官，尤其是还私下里勾当盐商，赚取不义之财之人。
他恨之入骨。
“窦大人手段高明，不过蒙骗普通的朔州城老百姓，那的确是绰绰有余了，可是，你背地里的偷梁换柱，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的火眼金睛。”
李久祥说得激动了，忘记了伪装自己的声音，窦方一下便听出来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
果然是他。
“李班主？”
李久祥没想到自己蒙着面，窦方也能认出自己来，此刻更是没了丝毫的退路，他的剑尖直接便深了几分，甚至把窦方的皮肤都划破了，流出了鲜血来。
出乎意料的，窦方竟然丝毫没有反抗，也没有惊恐之色，而是不疾不徐说出了他父亲的名字。
“其实我早就认出你来了，你是当年京都尚书左司诸司郎中李大人的公子，对不对？我看过你父亲的卷宗，曾怀疑过是冤假错案，但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要想翻案，已经很难了。”
在来朔州城之前，窦方是户部侍郎，常伴在林如海的左右，其实也正因为有这层关系的掩护，戚裴仁才会选中了他。
李久祥的剑不由得往外退出了几分。
“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他不敢想象，用一种几乎绝望的眼神看向了窦方，“你来李家梨园班听戏，是另有目的吗？既然你认出了我，为何不早把我抓了，还要等到现在？”
窦方看向李久祥的眼神有了几分慈爱。
“我早就在江湖上听说过你的名号了，这些年来，你利用梨园班做掩护，然后刺杀各地的贪官，昏官，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父亲鸣不平，是不是？”
被窦方一语戳破自己的身份，李久祥索性也不伪装了，他扯掉了自己脸上的黑巾，直接不再给自己任何退路。
“没错，是我，我原本以为你能是一股清流，谁能想到，你和那些狗官一样，甚至比他们更贪，道行更深，窦大人，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我只想要了你的命，不管用任何办法。”
“当然，你如此坦诚，我既然答应放窦樱雪一条生路，便也能说到做到，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窦方却依然淡定从容，似乎自己的生死都可以置之不理，他就那样看着李久祥，一字一顿地问他。
“难道，你就想这样一辈子刺杀下去吗？你认为你能杀得完吗？”
这个问题，也是最近困惑李久祥良久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一直杀下去，何时是个头？
“这是我的事，窦大人就不用操心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就赶快说吧，我一定给你带给窦小姐。”
窦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说了最后一句话。
“难道，你就不想找到当年诬陷你父亲的真正凶手，找他报仇，还你父亲一个清白吗？”
李久祥的剑，缓缓地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