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强死了。
早上五点半，沈玉按照以往的生物钟，很准时的睁开了眼睛，洗脸、刷牙然后准备出门去操场跑步。
在出门之前，出于习惯，沈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昨天晚上两点钟左右，沈五发来短信，说医院里的姜明强已经死了，下面还附加了一张医院诊断证明的照片。
“真的死了？”
坐在床上的沈玉，愣神了足足有一两分钟的时间，他点开那张照片，仔仔细细的从上至下看了一遍。
姜明强的身体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受了不少伤，上了年纪之后，虽然身体相比同龄的老人要好一些，但年轻时受的伤已经成为了暗疾。
就比如咳嗽。
看起来像是哮喘，实际上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被手榴弹炸死，灼热的铁片刺入胸膛，据说当时那个只有指甲盖那么厚的铁片，距离姜明强的肺叶只有不到几厘米元。
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在那个战争年代，医疗设施并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所以便留下了一些隐疾。
直至今日，哮喘只是一个引子而已，真正的原因还是身体里的暗疾。
姜勤和姜松云的事情闹大之后，姜明强昏迷住院，当时很多人都以为，姜明强是因为脸上挂不住，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以装晕的方式躲进医院。
但实际上，沈玉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
姜明强是什么人？
他曾经是军政界赫赫有名的一位将军，虽然未曾经历过百年前那场旷世之战，但边境的很多战争，几乎有一大半都是出自他手。
就目前来说，放眼整个京城，在军功方面能和他相比的几乎找不到几个。
这也是为什么姜家能够在短短几十年内，跻身进入京城一流世家的主要原因。
像这样的一位老将军，他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儿装晕躲进医院？
沈玉曾经看过关于姜明强的资料。
姜老爷子是个很正直的人，在他任职的期间，无论是什么人求他帮忙办事，哪怕是他的老部下，有着二三十年战友情的那种，他也会严词拒绝。
很多人都知道，姜家和陈家积怨多年。
但却少有人知道，在姜老爷子他们年轻的时候，姜明强和陈渊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苦大仇深的事情。
也就是到了陈庆余那一代，仇怨这才慢慢的积攒了起来。
即便如此，陈老爷子无论是在什么人面前，都未曾说过姜明强的坏话，最多就是笑骂两句而已。
而说得最多的，还是对姜明强的赞赏。
足以可见，姜明强虽然脾气火爆了一点，性格又硬又臭，但他的正直，却是让很多人对他敬佩不已。
想当年，意气风发的陈庆余，一脚踹开了姜家的大门，进门便喊老东西给我滚出来。
想想这是何等的威风？
甚至这段话在京城还流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实际上，之后的事情，却是少有人知道内幕。
陈老爷子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罕见的大发雷霆之怒，先是家法伺候，用鞭子抽的满背都是伤痕，然后又让陈庆余在陈家祠堂里跪了三天的时间。
由此可见，陈家和姜家虽然是宿敌，积怨已有五六十年之久，但估摸着俩人是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吧。
总而言之，按照姜明强的脾气，他是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儿装晕的。
如果姜明强没有被气晕的话，沈玉猜测，按照他的脾气，不但不会托关系找人救姜勤，甚至还极有可能请求法官重判。
姜明强住院之后，沈玉特意让沈五他们调查了一下。
并没有拿到姜明强的体检报告，甚至就连日常用药都没有拿到。
在这方面，姜家做到了高度保密的状态。
但有一点是可以知道的，那就是姜老爷子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因为医院里很多人都知道，姜老爷子前几天时不时的就会大闹一场。
虽然明显是老年痴呆的征兆，但最起码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姜老爷子的身体还是不错的，不然的话也闹不起来啊。
肺部的暗疾早就已经控制住了，就算时不时的会发作，也没有可能会致命。
医院里每小时都会有护士巡查，姜明强住的又是VLP病房，每天二十四小时有六个护士专门负责。
所以说，根本不可能出现哮喘发作，窒息而死这种荒唐的事情。
去过医院的人都知道，像那种特护病房，在病床的旁边就有呼叫按钮，除非是那种心脏骤停的病，否则只要你能抬抬手摁下那个按钮，就会有护士来到你的身边。
……
姜明强的死，让整个姜家上上下下都陷入了沉重和悲痛里，有人红着眼眶无声的哭泣着，有人耷拉着脑袋脸上，脸上带着木讷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于姜家的大部分人来说，姜明强就是天，是心灵上的支柱。
年龄小一点的，像姜家这种大家族，难免会有那么几个别调皮的，若是在外面和别人打了架，他们只需要报出自己姜家的名号，往往就会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
为什么？
因为姜家这两个字的背后是姜明强。
年龄稍大一点的，像姜勤或者姜松云之辈，放眼整个京城，像姜勤这种人，算得上是纨绔子弟了。
虽然姜明强平时管理的非常严格，但却依然挡不住他平日里胡闹。
因为大环境摆在这儿。
就拿上次的事情来说，姜勤深夜飙车，撞死了一个环卫工人，最后竟然只不过是在家里闭门思过了几个月就没事了？
虽然中间过程非常曲折，但对于姜勤来说，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为什么？
因为姜家这两个字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能量，这个保护伞足以支撑他做一些过分的事情，而又没人敢来追究。
甚至，若是一般的小打小闹，比如姜勤和其他家族的子弟动了手，如若不是姜勤太过欺负人的话，保不齐第二天对方的家长就来登门道歉了。
年龄再大一点的，像姜腾和姜传宇之辈，对于姜家这张保护伞带来的恩惠，对于姜老爷子的帮衬，他们才是受益最大的那群人。
虽然没有明说过，但若是有心人仔细扒一扒的话，就会发现很多令人震惊的事情。
在他们那个年代，基本上很少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像姜勤深夜飙车撞死环卫工人这样的事，在他们那个年代是根本不可能有的。
偶尔打个群架，就已经是很激动人心的事情了。
之前已经详细说过姜传宇了，就暂且从姜腾身上开始。
姜腾是姜钧山的父亲，也是姜明强的大儿子，据说早些年的时候，姜明强并不喜欢姜腾，说是他的性格看起来文绉绉的，姜明强作为军政界的大佬，见惯了五大三粗的硬汉，所以一点都不喜欢姜腾这种文绉绉的。
姜明强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从军的。
但后来他也想通了，百年前的那场旷世大战早已结束，边境虽然时不时的还有问题发生，但基本上也都是一些小摩擦了，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很难再有大型战争爆发了。
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当兵做什么？
没办法，既然当兵前途不大，那就从政吧。
姜腾倒是没有让姜明强再次失望，因为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别说是贪污受贿了，就连做人做事的性格都和姜明强相差不多，很少答应别人的请求。
若是看履历的话，姜腾在这十五年的时间里，履历表上非常得完美，基本上没有任何一处污点。
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履历表又太干净了一些。
即找不出污点，也让人难以找到亮点。
换句话来说，姜腾若是换成是个普通人的话，以这份履历表来说，到他这个年龄，是绝对不可能坐到现在那个位置的。
两级？
不，相差三级都是有可能的。
姜腾都是如此，备受姜明强喜爱的小儿子姜传宇，升迁速度之快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就跟坐火箭一样蹭蹭往上。
为什么？
谁都知道，是因为他们姓姜，站在他们背后的是战功赫赫的姜明强。
所以，对于姜家人来说，无论是从政的也好，从商的也罢，亦或者是像姜勤那种纨绔子弟，姜明强毫无疑问就是姜家的天。
是他们心中的支柱。
姜明强的死，只用了一早上的时间，便让所有人变得人心惶惶了起来，更是毫无理由的坐立不安。
……
王川、柳桂、唐德明……
一张纸上有七个名字。
姜钧山听着楼下传来的阵阵哭声，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那支笔，一边眯着眼睛看向纸上的七个名字。
并没有迟疑太久的时间，姜钧山随手便划掉了王川和唐德明这两个名字，随后更是很随意的又划掉了几个。
直到最后，剩下了两个名字。
沈玉。
姜怀渡。
“这么大的棋盘，究竟会是谁呢？”
楼下的哭声越来越多，应该是姜家人大部分都来了，听着那阵阵哀嚎痛苦的哭声，姜钧山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悲痛之意。
恰恰相反，他的嘴角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就在姜钧山眯着眼，看着纸上剩下的那两个名字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姜钧山的书房从来都没有反锁过，因为基本上能亲自来书房找他的人，都会很有‘礼貌’的敲一敲门。
像这种突然暴力一把推开的，在姜钧山的记忆里好像还真是第一次。
不过，他脸上的平静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样，因为他早就料到了。
姜腾气势汹汹的冲进了书房。
其实他本来是想用脚踹开的，但因为老爷子的灵棚就在楼下，若是动静太大，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爸，找我有事吗？”书房的门撞在墙上，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挨着墙壁的书架似乎都随之晃动了两下。
但姜钧山却并没有在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目光平静的看向姜腾。
原本，姜腾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他是打算和姜钧山当面对质的，甚至他都想过很多最坏的打算。
比如说，报警。
但是，当姜腾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肚子的火气瞬间就给浇灭了，他在这片刻的时间里想了很多东西。
大义灭亲吗？
很容易就能做到，可是之后呢？
姜家已经没有了支柱，若是姜钧山在出事，那姜家还剩下什么呢？
更何况，他和姜钧山还是父子。
早些年的时候，他俩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到后来，也就是几年前家族选定候选人的时候，姜钧山对姜怀渡做过的那些事情，姜腾曾经一致反对。
因为他觉得姜钧山和姜怀渡是兄弟，即便是在争抢那家主候选人的位置，也不应该用如此狠辣的手段。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姜钧山和姜腾彻底闹崩，原本就不是很深厚的父子感情，就变得更加浅薄了。
“呼……”
姜腾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又或者说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的确，若是现在报警的话，姜腾有足够的把握把姜钧山送进监狱去。
自从姜明强住院之后，病房除了有护士二十四小时看护之外，门口还有人专门站岗。
站岗的警卫，原本是姜传宇的人，他被双规了之后，就换成了姜腾的警卫。
昨天晚上，姜钧山去了医院，并且在他离开后不久，护士便发现了姜明强窒息而亡的事情。
“没什么，亲戚朋友来的都差不多了，你也该下去了，把手里的工作先放一放吧。”姜腾似乎是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嘴角更是挤出了一抹微笑。
“好的。”看到这一幕，姜钧山一直紧握着的那支笔，缓缓松了开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站起身的同时，姜钧山随手将纸上姜怀渡的名字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