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盛妍一阵沉默。
她睡得迷迷糊糊中仿佛也听到了屋里很激烈的争吵声,大概是韩云飞说自己是因为没清理干净引发的高烧,提醒杨哲瀚下次注意一点之类的。
吵吵闹闹不依不饶的那主好像是韩云蕊,别的骂人的话,她记不太清了,她就记得韩云蕊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吼:
“谁还不是个太子爷了!你以为就你杨哲瀚有个好爷爷?!下次再欺负左盛妍,看老子不一枪崩了你!”。
左盛妍撩开眼皮看了杨哲瀚一眼,突然意识到另一件事情,“你怎么没去训练?”
杨哲瀚也没多解释什么,老老实实答道:“不放心你。”
左盛妍按捺住心里那点儿小雀跃,故作严肃地说道:“你是想被直接淘汰吗!”
“我……”
“赶紧归队。”
杨哲瀚本来以为左盛妍醒了就算不对他感恩戴德,至少态度能好点儿,现在可真是……杨哲瀚委屈的嘴上能挂油瓶,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立正回道:“是。”
“等会儿。”左盛妍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喊住了他。
杨哲瀚勾起了嘴角。
小样儿!你就装凶吧!还是忍不住了吧!好好跟小爷说你喜欢我,小爷就既往不咎了。
左盛妍一句话把活在梦中的杨哲瀚拉回了现实——
“昨天你私自外出,扣二十分,今天自行加训。”
杨哲瀚咬牙切齿地抠住门把手,狠狠翻了个白眼,一边摔门一边从牙缝里挤道:“是!”
门“嘭”的一下在左盛妍眼前被关上了,左盛妍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脾气还不小。”
左盛妍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杨哲瀚。
如果非要说心里的那点变化是什么,大概就是左盛妍深夜无聊时掏出那份没有签字的离婚协议,竟然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撕掉扔进垃圾桶的冲动。
是喜欢吗?左盛妍不确定地问自己。
婚也结了,爱也做了,那,喜欢吗?
嗯。
喜欢吧。
不然换二一个人,左盛妍怎么也不可能忍着把他踹下床去的冲动。
到底是十八岁往胸口上开的那一枪打进了左盛妍心缝里,还是杨哲瀚酩酊大醉那一晚恶趣味的游戏击垮了她最后一道防线,谁也说不清楚。
韩云蕊在左盛妍找到自己坦白之前去找了她,像是质问,也像是八卦,“左盛妍,你和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上杨哲瀚了?”
左盛妍“咯咯”的笑,笑得直不起腰,不答反问道:“哎,你怎么看出来的?”
韩云蕊先是一愣,然后撇着嘴掰着手指头一项项给她列举,
“这几天你留下杨哲瀚单独加训的次数越来越多,别人做到及格就可以的项目你一定要他拿A,昨天射击测试的时候你还把自己的狙拿给他用。
还不就是怕风向风速影响他正常发挥,加训的时候,几十块一发的子弹你一箱一箱的搬给他练。”
韩云蕊说着说着突然闭上了嘴,看着沉默的左盛妍,她直直盯着那人的眼底,语气笃定,
“你喜欢他,所以你对他最上心,也对他最严苛,因为你想让他在未来的每次任务中都活下来。”
被戳中心思的左盛妍也不羞也不恼,坦荡荡看着韩云蕊,笑得满屋子阳光,“是,你说的没错。
我知道,以他现在的资质很有可能被选到五人组里,早在最开始我就知道五人组是用来干什么的,他们不是一般的特战队员,他们是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
他们执行的都是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他们一年要写的遗书可能比他们跟家人见面的次数都多,他们是活的,可他们必须像死了一样默默无闻,等到他们死了,又必须永恒沉默。
我不希望杨哲瀚进入五人组,我只希望他通过二十人选拔,老老实实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然后消失在我面前。”
“现在知道担心了?”韩云蕊好笑的看着她,“早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谁跟我说‘杨哲瀚就是为军队而生的,他跟我是一类人,他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混吃等死’。
现在好了,人家如你所愿进部队了,也如你所愿表现优异,就差这临门一脚了,你反而开始怕了?”
一向骄傲的人难得低下了头,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淡淡回道:“怕了。”
怕他真的跟自己成为一类人,怕他真的如自己所愿,怕他优秀到被各级首长当成掌中宝,从此每天都在与死神擦肩。
怕他真的为了“忠诚于党,忠于人民”的誓言而把自己一次次逼到无人之境。
她怕了。
她怕杨哲瀚以后的无数日子里会出现在广袤无垠的沙漠、荆棘丛生的荒林,她怕杨哲瀚横跨大洋、扛着长枪短炮奔赴异国战场。
她怕杨哲瀚把刀尖上舔血过日子当成常态,也怕杨哲瀚把“为国捐躯”刻在骨子上……
左盛妍是这样的人,可是她怕杨哲瀚也变成这样的人。
不是不好。
是不希望。
他本来可以平平安安一事无成活到自然死亡,他本没必要过这样的日子,他本没必要……
左盛妍想起昨天的训话突然一阵郁结于心。
她问集训兵们,为什么要当兵。
李鹤东挺着胸脯,明明脸上是晃眼的一道刀疤,偏偏一脸正气,“为了保家卫国。”
张振霖笑得一脸狡黠,眯着眼的机灵样子像只小黑兔子,“因为觉得很帅!是爷们儿就得当能打仗的兵!”
大高个王冠博在阳光下白的反光,笑嘻嘻看着他老大说道:“为了陪这孙子,我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来受苦吧。”
轮到杨哲瀚的时候,那人站得直挺,却掩都掩不住一身的吊儿郎当,阳光打在他脸上把汗珠映成了金色,他笑着看了左盛妍一眼,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为了离婚呗。”
左盛妍的笑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她知道杨哲瀚是开玩笑的,也知道这话不是真心的,可就是没来由的一阵难过。
所以时至今日左盛妍才会不受控制的去想那些“他本可以……”如何如何的问题,而固执的把杨哲瀚一旦走了这条路所会遭受的那些危险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我怕你受的那些苦,是因为我。
也怕……
也怕你得到的那些甜,不是我给的。
几十个人一听教官说完“解散”,立马一哄而散去了食堂。
左盛妍无聊地在训练场来回溜达,一边溜达一般研究他们的训练成绩。
挺明显的,李鹤东是这里面综合素质最高的,无论是体能还是射击都出类拔萃。
剩下的人里面张振霖王冠博也很不错,毕竟从幼儿园开始练散打泰拳跆拳道的经历也不是谁都有的,就是如果能战友之间再团结点儿就更好了。
否则左盛妍总有一种他俩以后会当着绑匪和人质的面,因为一枪爆头还是直打心脏而吵起来的错觉。
“杨哲瀚……”左盛妍翻动纸张的手指停了下来,一行行看着训练成绩。
看来他从小到大自诩“神枪手”也不是没道理的,射击成绩真的很优异,虽然综合成绩比李鹤东低,可是单科射击成绩却是所有人里面最优秀的。
走着走着,左盛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溜达到厕所那边的荒地去了,里面也不知道窃窃私语些什么。
左盛妍凭着多年经验,直觉觉得里面几个人估计没干什么好事,她悄么悄的厕所后面的围墙那里,下一秒钟,烟味儿直直地窜进了鼻子里。
左盛妍看着背对着他蹲在墙根处的那四个人,板着脸凛声问道:“干嘛呢?”
墙角一阵咳嗦,四个人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转过身来低着头站好,默默把烟头藏在了身后。
左盛妍几步走过去,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你们几个是不是?抽烟喝酒全占齐了!怎么着?是不是还打算背着我留长头发,烫头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