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山深处不断传来地闷闷的雷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当第一束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瞬间照亮了他的脸的时候,杨哲瀚在黑暗中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雨从淅淅沥沥到大如倾盆。
侍从Simon无声地为他亮起了一盏床头灯,柔黄的灯光似乎也没能温暖他分毫。
时间煮雨,一室静谧。
“叮咚!”
门铃响了。
杨哲瀚没有动。
“叮咚,叮咚!”
“先生,门铃在响。”
Simon忍不住提醒他。
杨哲瀚还是没有动。
“是左盛妍小姐。”
Simon忍不住再次提醒他。
杨哲瀚瞬间站起,可是已经麻痹的双腿又让他瞬间跪下。
还没等他再次站起来,门铃就不响了。
妍妍,妍妍,妍妍…
他红了眼眶,泪水从眼眶中接连不断的往外冒,止都止不住,像是一个磕痛了膝盖又没有亲人在旁边的委屈到极致的孩子。
他揩去了眼泪,深吸一口气,扶着床边缓缓地站起来,缓缓地走出卧室,缓缓地下楼,缓缓地走到大门前,缓缓地握上门把手。
他用全身的力气压下把手。
扑面而来的是雨夜潮湿的水汽和微凉的气温。
左盛妍站在那里嘴角微弯,额前的发已经被雨水打湿,脚边是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她看着杨哲瀚就那么看着她,一动不动,目不转睛。
她看着杨哲瀚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十分明显的布满血丝的眼球。
她率先上前一步,踏入门内,抱住了他。
“哲瀚,生日快乐。”
杨哲瀚回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两人都收紧了双臂,把彼此这一个月瘦到脱形的身子结结实实地拢入自己的胸膛。
左盛妍感觉到自己颈窝一片湿润温热,便低头在那人的颈窝落下一吻。
后来他们回忆起这一天,
杨哲瀚说,看吧,我的光来了。
左盛妍说,我不敢自己推门进去,我怕看不见我的光。
杨哲瀚没问左盛妍从哪里回来,没问她来住多久,没问她还走不走。
他们一起过了一个生日,杨哲瀚21岁的生日。
第二天他们一起吃了一个蛋糕,唱了生日快乐歌,许了愿。
往后的几天,他们一直在一起,似乎所有人都商量好了,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他们早上一起醒来,一起刷牙洗脸,一起吃早餐。
之后可能会一起睡个回笼觉,也可能一起去花园里晒着太阳喝着茶。
下午可能会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也可能一起打扫房间洗洗涮涮。
他们夜晚一起躺在床上,一起听音乐,一起相拥而眠。
偶尔他们其中一个人会从梦里惊醒,又或者是坐在那里发呆。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人就来抱住他亲吻他,轻轻地哄着。
他们像是两只在森林里迷失方向后遍体鳞伤的幼崽,找到彼此后在属于他们的一片天地里互相舔舐疗伤。
杨哲瀚记不清楚过了多少天,直到一天晚上左盛妍说今晚要自己一个人睡。
杨哲瀚甚至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好。你说怎么样都好。我就在这里,等待你的安排。
是夜,左盛妍换过睡衣洗漱过后坐在床边,似乎就是多日之前杨哲瀚坐的那个位置。
窗外月光皎洁明亮,时间如水流淌着。
“Simon啊,把灯关了好吗?”
“好的,妍妍。”
“窗帘也拉上好吗?”
“好。”
“Simon,你去休息吧,我要睡觉了,晚安。”
“妍妍晚安。”
然而左盛妍却没有躺下,她起身走向门口,自己双手抱膝蜷缩在门边的角落。
她望着漆黑的室内,她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已经关灯了,我可以哭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
头埋在自己的臂弯内,她流泪了。
门外,杨哲瀚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搭在门把上的手滑落了下去。
他的身体贴着门慢慢滑落下去,最后背靠着门坐在地上。
那天晚上,一门之隔,左盛妍哭了多久,杨哲瀚就在门外坐了多久。
他知道她为什么哭。
在朝阳的第一抹光辉铺满青灰色的天空的时候,杨哲瀚回到了另外一个房间,换上睡衣,掀开被角,躺了进去。
他面朝落地窗侧卧着,被子下的手死死地攥住被单,到指尖泛白。
不久之后,他听见卧室的门开了。
有人进来了。
有人朝他走过来了。
有人坐在了他的床边。
有人俯身在他的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有人擦去了他眼角的一滴泪。
有人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杨哲瀚在被窝里撕心裂肺地哭。
“Simon啊,照顾好我哥。”
“Simon,不能让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进来知道吗?”
“Simon记得想我。”
“Simon记得提醒我哥想我。”
“Simon拜拜。”
我走的那天,我感觉我失去了全世界。
我从不怀疑我们的爱,无论我什么时候回来,都会有一个更爱我的你在等我。
我们都知道我必须得走了,不是为了完成爸妈的遗愿,而是为了成为更好的我能够更好地爱你。
如此痛苦的时候,我选择独自成长,丰满羽翼。
我相信你会护我一辈子。
然而爱是相互的,我不愿只躲在你的背后让你一个人面临风雨。
我想坚强到可以与你并肩而立,让你知道我真的很爱你。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左盛妍没有选择出国,而是选择去了军队,一待就是五年。
一个女生,她没有靠关系,在残酷的军营,生生地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而杨哲瀚则是成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因为他觉得等不回来那个她了,干脆用这种方式深深地麻痹着自己。
一路走来,被迫地去接受,去面对,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疼痛与挫败中终于有能力撕扯掉那层脆弱的外衣,就这样慢慢长大。
经历了许多,左盛妍觉得,成长是很美妙的一件事,让自己永远有希望,永远不怕输。
那么多的绚烂风景,也只有长大才能摸得到。
但与此同时,成长也会带来想念,痛彻心扉的想念。
那种痛,会蛰伏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里,会趁人不备跑出来,刺痛你。
没有人生来就懂得坚强,真的,这种技能只会在一次又一次的痛哭中催生……
而他,早就已经把我忘记了吧。
听完左卫行的叙述,顾夏暖早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太感动了,感动于少年少女懵懂无知,而又能够为彼此义无反顾,付出所有的爱情。
又或者是,顾夏暖在左盛妍这个素昧谋面的女孩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听到她独自在国外求学的经历,顾夏暖有着深深的共鸣,这么多年,独自在异国他乡,其中受过多少苦,多少痛,挨过了多少孤独无助的时间,恐怕只有自己知道。
左盛妍和自己一样,但是又很不一样。
左盛妍似乎比自己承受地还要多得多,明明是被长辈哥哥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却被现实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到遍体鳞伤。
但是她没有权利去选择,没有权利去拒绝,只能够默默地去承受,承受着这所有的一切。
直到再和杨哲瀚谈了恋爱之后,她站起来反抗了,反抗了命运的不公,可是好像因为她的反抗,适得其反,事情结果朝着反方向发展了。
她失去了那个她爱到骨子里的男生,但是她别无选择。
好在从小在她身边包围着种种的爱意,否则她是不会坚持到现在的。
顾夏暖现在好想见到左盛妍,然后好好抱抱她,给她力量,告诉她:“你真的很棒,你值得最好的一切。”
左卫行没有想到顾夏暖的反应会这么剧烈,他匆忙起身,将她搂在怀里,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怎么听得听得还哭了,嗯?”
“我好想见妍妍啊,我太喜欢这个姑娘了,我……我真的好想抱抱她。”顾夏暖抽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