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中的成见就好像一座大山，任你用尽全力，却也无法搬动丝毫。
见司机的模样，我又告诉自己，真的要告诉他真相么，看他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医院背后的真相。
“我想问问你，你妻子临产时，你在哪里？”
司机的声音一滞，他突然抬起头，眼里有着疑问和不解，却也带着急切。
“那天我妈跟我说，她可能快生了，让我到乡下赶紧把丈母娘接过来，还给了我家里的车钥匙，当天下午我就走了，只不过行至半途，车突然坏了，因此耽搁了一天多才去到丈母娘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而你到家后，你妻子却没了，只留下你们的孩子。”
司机目露震惊，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颤，这才道。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妻子难产，虽然父母一心想要保住妻子，可最后她还是去了，我曾去找过医院，医生说当时的情况紧急，如果再晚一些，别说我妻子，小孩儿都保不住，他们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了孩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回想起当初病房外那丑恶的一幕，心里却升腾起一股近乎报复的快感。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该给你讲另外一个故事。”
司机整个人面如死灰，端着奶茶的手微微颤抖，他的喉结不断滚动着，他似乎很想说话，可到头来，嘴里却空空如也。
没有再去看司机此刻的脸，我口中的那个故事，也在我轻咳一声后，拉开了序幕。
“一个女人，因为自己的笑容怪异，受尽旁人冷眼，她的世界一直都是灰色的，她喜欢白色，她觉得那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暇，最纯净的色彩，虽然旁人不懂她，可她有着自己的世界，她也不需要别人懂她，可在夜深人静时，她同样渴望温暖。”
一旁的吴白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终于，这个愿望在一辆公交车上被实现，一个老实八交的公交车司机为她说了好话，他长得并不算出彩。却有一颗善良的心，女孩儿动了心，特别是在那杯奶茶被放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女孩儿发现那是她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她选择了这个男人成为她的另一半，虽然并不被其他人看好，可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她从没有被任何人看好，可一个人活着，不就是面对形形色色的质疑和不解么。”
“男人的亲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找一个身体有缺陷的女人，不断跟他说着那些没用的大道理，可男人心里知道，别人的成见，他不管怎么努力，都很难去改变，对此，女孩儿心里也清楚。”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于是她决定离开男人，可男人不放弃，锲而不舍的精神让女孩儿再度放下心里的担忧，不仅接受了男人，甚至答应嫁给他。”
“婚礼上，冷嘲热讽不断，可对于现在的两人来说，这些早就已经不再重要，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女孩儿笑的很开心，男人也喜欢女孩儿这么笑，可女孩儿笑的有多开心，旁人就有多厌恶，甚至是恐惧。”
“终于，女孩儿怀孕了，原本以为由此可以缓和家里人和女孩儿关系的男人，也的确看到了家里人的某些细微改变，可他并不知晓，人心中的成见宛如一座大山，无法轻易撼动。”
“十月怀胎，女孩儿的预产期临近，男人的母亲，想到了让男人去接丈母娘这件事来支开他。果然，男人毫无防备的请假去接丈母娘，却没想到好巧不巧车坏在了路上，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妻子，却已经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发疯似的跑去医院，可得到的却只是医生敷衍一般的回答，难产，没办法保住大人，如果晚一些，怕是连小的也保不住。”
“男人认命一般接受这一切，全然没有想到，那日在病房外，当医生问到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全家人竟一致的回答保小，并很快签字确认。”
“他们觉得，只要搞定医生，再编造一些话来，这个他们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会随着时间的持续而原谅他们，可他们不知道，当时身处病房的女孩是如何的绝望，整个世界的大山似乎都在她柔弱的肩膀上扛着，她默默承受着这一切，以为很快就会变好，可等来的，却只是一个保小不保大的答案。”
“绝望，无助，他相信了自家男人，却还是在其他人的成见中败的一塌涂地。于是，这些不甘和悲伤，化作无尽的怨气，她出现在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梦境里，她试图告诉女孩儿这一切的真相，希望女孩儿可以帮她。”
“一开始女孩儿也被那古怪的笑容频频吓醒，可随着越来越接近的真相，这古怪的笑容背后，掩藏的却是这么一个令人心碎且无地自容的答案。”
说完这一切，我整个人就好像被人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基于这些天所得来的片段拼凑而成，我知道这其中或许会有很多地方不详尽，可我知道，这就是我想所说的一切。
公交车司机就如同大梦初醒一般，他面色更加的苍白，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手里的珍珠奶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已经凉透的奶茶溅的到处都是那盒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到底还是滚出了车门外。
男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呆呆地倚在车座上，他看着地上那散落了一地的奶茶，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有不甘，有心痛，有后悔，似乎还有痛心疾首。
可这些表情，都在最后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中化为灰烬，男人哭了起来，似是对女孩所有的思念，都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可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无法还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