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跪在地上送人的苏蓁,也全数都听在耳中,用力低下头无声道谢。
阎君一离开,苏蓁就匆忙赶回陈侯府。
今日陈侯世子惨死,陈侯府上下对苏蓁也颇有怨言,但也知这京城内外,怕也只有她真有几分能耐,众人宛若惊弓之鸟。
一日的时间,自然不长,但她也实在别无她法。
毫无头绪的进到后院,看到院中在阴气浓郁的地方,连草都有些萎靡不振。
青草,青,青姨娘!
苏蓁猛然想到最关键的人。
看着后院中步履匆匆的众多丫鬟小厮,苏蓁猛地扯过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妇,带到一边问话。
“你们这府上可是有个青姨娘?”苏蓁也是急了,说话也顾不上转弯,直直问道。
那被拉到一边的老妇,突然遭到这么一处,本来就吓的心悬着,听见苏蓁问的话后,心更是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使劲咽了几下,用力喘了几口气,这才颤抖着小声道:“大师,府里的事,跟青姨娘有关?是不是她回来寻仇了!”
寻仇!
苏蓁听见这两个字,心里一阵惊喜,看来方向没有错。
“你就将青姨娘的事,事无巨细的告知我即可,你们也想陈侯府重新回归平静,不愿哪天再也醒不过来。”苏蓁威逼利诱道。
谁能想到苏蓁有一日,会为了救仇人之一,机关算尽手段尽出。
只是现在顾不上多想这些,带老妇回去苏蓁住的厢房,似模似样的贴了几个符咒,瞧见老妇神色平静下来,这才抿嘴一笑,看来这些虚事也颇为有用。
老妇接过苏蓁递过来的热茶,握在掌心平静心绪后,眼神带着没有焦距的回忆道:“青姨娘,真美啊!”
青姨娘之所以取名叫青,是因为她酷爱青衣,在进陈侯府之前,是在一个小戏班子里,唱青衣的。
……
东大街 小九胡同
此地多是下九流住的地方,胡同进去第二间是个戏班,每日天蒙蒙亮就会传出咿咿吖吖的吊嗓声。
这京城居大不易,这戏班子若没个台柱子,那可真是一日也住不下去。
饭就那么几口,人多了可就都吃不饱了。
自然这戏班子每日最紧要的,除了保住自家的台柱子,也就是多寻摸几个人,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往日不算平静的胡同里,今日大清早就开始呜呜泱泱的吵吵。
戏班子在外听声儿的人,寻着热闹也就钻了进去。
这做生意的谁家没点小门子。
不过也合该他的运道,这刚钻进去,就听见有人念叨他们家青衣的名。
“我家,青娘娘是我家的,大爷这边请!”
多年以后,这个听声儿人,回忆起这句话,心里就是无尽的懊悔。
虽然他知道,就算不是他引路,该来的总会来,但他心里总好受些。
“一大清早的,就有贵客临门,不知是哪家的大爷,来咱们小庆班,可是家中堂会?”
王班主听见传信,早早等在大门口,等着迎贵客。
喜庆话自然也少不了说。
不过来人恐怕有些倨傲,摆摆手懒得听这些废话,对着身后的管事挥挥手中的折扇。
自有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上来说话。
“青芸娘可是你们家的人?”
管事仰着头,那鼻孔看人,说话都带着骨子轻蔑劲儿。
班主瞧着是来这不善,眉头皱了皱眉,却还是只能老实回道:“是,咱们家是有个青芸娘,不知是怠慢得罪了,还是请着去唱几曲拿手的,咱们家芸娘,唱白蛇传的小青最是好,身段也是……。”
“多少钱,我们爷要了!”
管事不等班主把话说完,转头看着主子一脸不耐,就直截了当道。
班主听那管事的话,一大晌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婉拒:“啊,这,这事儿不能啊,芸娘是咱们小庆班的台柱子,有她才有咱们一口饭吃,哪能,哪能就卖了。”
可班主又何尝不知,人家开了尊口了,他拒绝的话说的已是无力了。
这戏班子可是除了那个地方,算脏的地界儿了。
那院还有什么淸倌儿,可这戏班子,去了那家唱上一曲,指不定就让怎么了。
当然也有立身正的,可真成了角儿的,有权有钱的人家,谁又敢真的得罪。
也就是这京城,清明的地方真是半点污秽也不容,可肮脏的地界儿,真是让人想不出的恶心。
如此一想,心下多少还有几分期望。
班主年纪大了,本想着赚两年钱,就带着人离开京城,手底下都不再收新人,谁能想到会有着一日。
有这个心思,班主又赔笑道:“瞧我这人,大爷来了有一会儿,还不曾给您端茶倒水呢,大爷瞧着真是有点眼生,咱们班子小,上不了大雅之堂,您莫不是寻错地儿?”
班主越说越觉得是如此,连脸上的笑都真了三分。
陈侯爷讥讽一笑,轻哼一声。
管事自然听见主子的声音,心思一转就知晓意思,这怕是等的不耐烦了。
“你将人请出来瞧瞧,不就知晓寻未寻错了。”本是问话,却被管事硬说出几分强迫的意味。
班主也是无奈,抬头还想说什么,就见陈侯身后跟着的侍从,齐齐往前走了一步。
都是走江湖日久的,只一个动作眼神,班主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打手,怕不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就是谁家养的私兵,只是他看来更像前者。
班主无奈苦笑,点头应了声,就退下去喊人。
这几日没有堂会,家中班子里的人,练完嗓子都在自个儿屋里,只除了青芸娘。
班主在一间房门前站定,听见里面甜腻的声音,无奈的叹息一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芸娘,你出来。”
“咯吱”单薄的木门发出岁月的声响。
衣衫得见皱褶,尤其是脸上带着红光的娇艳女子,带着透骨的媚意缓缓从屋中走出来。
一双大而温柔似水的丹凤眼,瞧人都好似带着钩子,挺巧圆润的鼻子下,是不点而朱的樱桃小口,尖细的下巴,丰盈又瘦弱惹人怜爱的身段。
一抬手一投足,尽显女子娇媚。
班主瞧见心里暗暗叹息。
“班主,唤我何事?”
连声音都犹如黄莺出啼。
“不,我不去!”青芸娘听完班主的话,就算心中有几分侥幸,觉得贵人不定能瞧上她,可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想要去尝试。
“班主,芸娘不能去,您可是答应我们俩的事儿了,更何况,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那贵人若是得知,芸娘会落得何种地步!”在屋中听见班主的话,再也忍不住的男人,也走出来阻止。
“师哥。”芸娘这声轻唤,婉转情意浓烈。
被青芸娘唤做师哥的男子,正是班子里白蛇传唱许仙的,谁能想到这许仙不爱素贞,竟是对小青情根深种。
两人也只差过堂礼,如今如何能再分开。
班主何尝不知,但此时岂容他做主,在这硕大的京城之中,一块青石砖砸下来,必定不是砸着身怀爵位的,就是当朝四品以上的官员。
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又有何能耐抗衡。
再者说了,戏班子也不止有他们二人,好几十口子的性命,就攥在他手里,权衡轻重,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对两人心软。
只能暂时宽慰安抚的抿嘴一笑道:“哪里就那么巧,真能是芸娘,你瞧着芸娘是天仙下凡,也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咱们班子里,贞儿不就比这小青俊些!”
对班主的调笑逗弄,两人稍稍一想,也觉得不至于,只是师哥心下还有些不喜,但看着班主脸上的为难,还是看着自家娇娘子点了点头。
芸娘虽然在这下九流之地沉浸多年,可因为并非名角儿,平日里也多是做那陪衬,还真是经事儿不多,略显的单纯了些。
瞧见自家俊郎君点头,就乖巧的跟着班主离开。
这会子功夫,其实也没耽搁多久,等班主带着芸娘回转,也不过盏茶的时间。
陈侯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就放下手中做样子的茶杯,眼睛略带玩味儿的看向门口。
那个蹁跹的身影踏着娇艳的日光出现,耀眼的光芒好似将芸娘衬托成仙女儿下凡。
只能说万事都是那般凑巧,谁能知晓会有如此一幕。
从来都是月下美人,朦胧之美,虚幻的美比真实的更让人心动。
芸娘这一路走来,心里已经开始慌了,进了厅堂,就谨慎的低头施礼,还不等开口,就听身前有个威严的声音,说出让她惊恐的话。
“就是她,将人送去陈侯府上吧,钱银随你开口。”陈侯并不觉得有什么是他的身份和钱财办不到的,话一说完,看着青芸娘露出白皙的脖颈,露出露骨的欲色。
青芸娘听见这话,猛的抬头,看见的就是色心照张的陈侯。
慌忙摇头,侧身躲到班主身后,声音轻轻柔柔又带着点害怕的轻颤,“芸娘谢侯爷错爱,只是奴家已经许了人家,扶柳之姿实在不堪入目。”
陈侯原本轻佻的表情,因为青芸娘的话,阴沉了下来。
软的不吃,怕是想要吃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