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鬼使白,苏蓁也甚为不安的凝神听了半晌,只不过四周静悄悄的,哪里有什么鬼哭之声。
“你不必介怀,那鬼哭之声,只有鬼使白听得见。”夜重华向她招了招手:“这已经是老毛病了,只有他们兄弟两人才能解的开这因果,就算是本府君也不能插手。”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苏蓁乖觉的走过去。
昏暗的正殿之中,夜重华放下手上的卷宗,叹出一口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黑白鬼使凡尘的因果还没有尽数斩断,这才在冥府做了这么多年的鬼使。算一算时日,想也不会太久了。”
“不过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想问一问你的意见。”夜重华坐直身子:“你觉得渡魂使首领,如何?”
当日苏蓁提议,让一众渡魂使自己选出愿意遵从的首领。二人心中本来已经有了几个良选,而选出来的人也正是夜重华所中意的,便认命暂代了渡魂使首领之职。
苏蓁思绪一转,笑道:“阎君这是何意?”
夜重华道:“冥府渡魂使是一个很重要的群体,前些年一直都是班连在管着,一直没出什么岔子。即便是后来花想容上任,本府君也不能完全相信他。”
聪明人话不多说,便已经知道其中的意思了。
苏蓁点了点头,了然于心:“阎君大人是不放心现在的渡魂使首领?这个好办,只要再选填一个副手辅助,二人相互扶持之余还可以相互牵制,这样阎君的担忧便能迎刃而解了。”
“本府君并非这个意思。”夜重华反驳道。
他微微皱着眉,神情凝重的望着苏蓁含笑的眸子,一时间倒看不清苏蓁眉目中的色彩是真的并无此意,还是下套等着他去跳。
她这个人,太精于伪装自己,总是将自己裹在厚厚的壳子里,生怕受伤似的。这或许,也与她生时所受到的那些伤害有关系。
夜重华叹了口气,说道:“对于幽冥地府来说,渡魂使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一定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统领才行。本府君希望,你能够为本府君分忧。”
苏蓁一阵沉默。
她是真的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夜重华竟然还回选择去相信她。
十八层地狱斩破有她的过失,就连西天梵境的佛祖也说,她将会是这幽冥地府一个万年难遇的劫难。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愿意给她如此信任么?
苏蓁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多谢阎君大人的厚爱,只是苏蓁不能。”
夜重华挑眉。
“我对幽冥地府来说是变数,身上的煞气更是难以化解,若是还身居高位的话,很难能让下面的人信服,也难保证自己不会迷失在煞气之中,给阎君大人带来麻烦。”苏蓁满面凝重的说道。
若是放在别的时候,苏蓁可能会拼尽全力去为自己争得这个向上的空间。可而今夜重华给与她这样的信任,她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坑害她。
半晌,夜重华才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府君也不好强求。这些时日你身上的煞气未再发作,想是控制的住了,便不用再去血海了。”
苏蓁连忙道谢。
出了冥府正殿,苏蓁头也不回的赶往幽冥禁地。
身体里的力量在不住的翻腾,就像是连血液都要被蒸的滚沸,这样几乎控制不住的力量让苏蓁几欲发狂。
这种感觉早在刚刚随夜重华来看谛听的时候就有了,只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不敢贸然说出来而已。
没有因果,天生不祥,四阴之时出生,身带煞气能给地府带来劫难,一桩桩一件件,渐渐在苏蓁的脑海之中勾勒出一条不甚真切的线来。
而那条线的尽头连接着的,便是她一直隐藏在迷雾之后的身份。
越近幽冥禁地,那种强烈的不安和召唤之感便越强烈,就像是要将她整个神识都抽出来一般。
黝黑的群山绵延不绝,一直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与黑漆漆的天幕连成一体。禁地的深处,似乎一直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她,引领着她走向真相。
“我到底是谁?我来自于哪儿?”苏蓁望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
幽冥禁地,非阎君不可进入,之前的两次也是有夜重华带着她才能进去看谛听。此处没有侍卫把守,可地府之中的所有人都谨守着这规范,没有人敢越界一步。
苏蓁几乎是放空自己,跟随着那道牵引着她的力道一直前行的。
黑黢黢的山脉之中没有光亮,时而有同是黑色的小溪流淌而过……就像是这山脉之中的血液。
神话传说之中,昔年盘古开天辟地,身躯化作山峦,血液化作河流。昔年阎君陨落,是否也是如此?
虽说这一路上毫无光亮,可苏蓁的心中却一点儿都不能慌乱,就像是一个迷失了前路的孩子回到了家乡。并非恐惧,而是温暖。
温养着谛听的石洞只在幽冥禁地的外围,在往里走,便是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苏蓁只好掏出火折子,执着照亮地上的道路,一边艰难前行。
其实就算是没有光亮,她也大致知道该走哪一个方向,或是改在那个方向拐弯闪避。这并不曾来过的地方,却像是天生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熟悉的不得了。
这也让苏蓁越发的相信了,她一定与埋藏在这里的某样东西有关。
亦或是,与初代阎君有关。
火折子找不到的地方依旧是一片黑暗,她给自己点这一点儿光亮,不过是看清脚下的碎石,不至于摔倒罢了。
苏蓁环视四周刚要前行,却在视野的尽头发现了一道漆黑的影子。
周围的黑暗已经不足以让她看清周围的道路,可那影子却像是亘古长存在这山脉之中,周身黑色的斗篷,像是能吸走所有的光彩。
四周无风,他的斗篷却迎风而动,猎猎作响。
苏蓁举高了手上的火折子,垂在身侧的右手已经开始暗暗蓄力:“你是谁?”
“我?我是帮你的人。”清越的男子嗓音传来,带着点点不经意的轻慢,涤荡着人心。
那男子渐渐的走进,翘头的白底黑缎面儿云靴踏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却悄无声息。就好像,面前这人既没有重量,也没有生命。
苏蓁心中兀自紧张了一会儿,随即又自嘲般的一笑。
地府之中的人没有生命才对,若是活着的人下了地府,那才是真的惊悚呢。
她望着那男子一步步的走进,手中火折子的光亮渐渐映亮了他的身形,自双脚一直到胸口,最后露出两瓣模样姣好的薄唇。
男子微微抿着唇,脚步一住,转而微微勾唇一笑。
随即,便又向前迈了一步。昏暗的火光,映出了他的整张脸与带着硕大帽兜的黑袍。
苏蓁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似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男子的脸上,带着一面精致的银面具,挡住了鼻翼向上的全部脸颊。只是透过双眼的位置,还能看得出他那双姣好的桃花眼中,宛若看清世事的沧桑。
通过那白皙尖削的下巴,苏蓁几乎可以肯定,这男子容貌的年龄不过二十余岁。可他身上的威压,却给人一种似乎存在了千万年的感觉。
仙者的年龄不能通过容貌来判断,别看此人容貌姣好,指不定是个活了多少年的老干部呢。
幽冥禁地非地府阎君不得入内,此人偷偷来此,定不会是做好事。苏蓁想也不想,手上一拢,出手便是红莲业火!
灼灼火光映亮了半座山,苏蓁一个火球砸过去,却被那男子一个弹指化开,转而头也不回的离去。
“苏蓁,终有一日,你会来感谢我今天引你来此的。”男子轻笑一声,化掉苏蓁的掌心烟火后,头也不回的向幽冥禁地之外掠去。
苏蓁本就没想去追,二人之间的力量相差宛若天崭,就算是她真的追的上,也坚信在那男子的手下走不过一招。
只是那男子脸上带着的银色面具,总是给苏蓁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回眸一望,瞳孔瞬间皱缩,整个人都惊的半晌难以动弹一下。
那男子,斗篷的后面绣着一只翠色的孔雀图腾,与经常出现在夜重华梦中的女子额间图腾别无二致。
苏蓁指尖颤抖,突然丢掉了手中的火折子,发狂一般的抛向了那着墨色斗篷的男子。火折子微弱的火光跳动了两下,最终熄灭在黑色的碎石块上,只腾起一抹白烟。
她几乎可以肯定,刚刚的那个男人一定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若是追上他,就一定能够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二人之间的差距如此悬殊,又怎么会是苏蓁想追就追的上的?
绵延的黑色群山望不到边际,只有与天幕相接的无尽黑色,叫人难以适应。
苏蓁还想要追上去,却感受到身体一阵难忍的灼痛,似是有一股力量拉着着她的身子,想要将她撕碎一般。
“是谁装神弄鬼!”苏蓁怒目圆睁,刚想要破开那股力量的拉扯,身上的力量却开始急剧减少,像是要抽空她所有的法力。
苏蓁身体颤抖,双眸蓦地化作血红。那些难以控制的煞气,再一次主导了她所有的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