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府内依稀传来哀嚎之声,夜间万籁俱寂,怎会有如此凄厉的惨叫之声入耳?
孟千佑放下手上的朱笔,轻轻按了按自己有些发酸的手腕,径自站起身来。
正在打瞌睡的大太监听到孟千佑起身时的衣料摩擦声,立刻醒过神儿来,弯着腰快步走进来:“皇上,时辰不早了,可是要休息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孟千佑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似乎是皇后的院子传来的。”
“皇上隆恩,准皇后娘娘回府省亲,整个汝南王府开心还来不及呢,传来的自然是笑声。”那太监顺着孟千佑的话说下去,走到窗边侧耳听了听那声响,一张雌雄莫辨的阿老脸顿时白了下去。
方才门窗紧闭,听的自然不甚真切,可此时窗子一开,那声音便再清楚不过了。
大太监一双罗圈腿抖的好似筛糠,死死地拖住孟千佑:“皇上!这汝南王府真是太邪门了,您还是连夜回宫吧。”
“皇后那儿不对,朕得过去瞧瞧!”孟千佑将人一脚踹开,二话不说向外走去。
“皇上!皇上!”那大太监追了几步,见实在是追不上孟千佑的脚步,连忙朝着宫中带出来的那些禁卫军喊道:“还看什么啊!还不赶紧跟上去保护皇上!”
汝南王特意给孟千佑寻了一个僻静且雅致的地方批阅奏折,此处离苏蓁的院子足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孟千佑赶过去的时候,半个汝南王府都已经陷入了一片血雨腥风。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碎肉与断肢遍地都是,活像是一处人间炼狱。
而苏蓁满身是血的站在宅院正中,怀中婴儿的襁褓都已经被殷红的鲜血所打湿。
一干禁卫军执着长枪利剑警惕的提防着苏蓁的动作,一阵风吹来,荡起了满院的血腥气,也拂动了苏蓁被血水洇湿了的长发。
殷红的眸子蓦地望向孟千佑的方向,附近的几名禁卫军吓的险些跪倒下去,一连向后退了数步。
“皇上!皇上快后退啊!小心啊皇上!”大太监扯着自己的公鸭嗓连声唤着,却不敢上前拉一拉已经怔住的孟千佑。
“蓁儿?”孟千佑轻唤了一声。
眼前的场景太过于震撼恐怖,一时间,孟千佑也有些不知所措。
遍地的血腥之中,苏蓁活像是一个从血池之中捞出来的血人,神情呆滞的望向孟千佑,颇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猩红如血的眸子径直锁定了站在最前方的孟千佑,苏蓁舔了舔嘴唇上早已经冷却下去的鲜血,突然向孟千佑伸出了手。
“皇上!”数声惊呼传来,有些胆小之人甚至已经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禁卫军之中有一开始听到声音便赶来的,亲眼目睹了苏蓁大开杀戒的情形,此时再看到苏蓁伸出手就像是看到了死神伸出了镰刀一般恐怖,谁都不敢在这一刻冲上去
半晌,却并未传来血肉撕裂的声音。
众人望去,却见孟千佑周身散发出一阵灿灿金光,竟挡住了苏蓁周身逸散而出的黑气。
苏蓁的一双眼中,猩红的血色渐渐退去,转而化成了一片迷茫的黑。
她怀中的襁褓落地,婴儿的脸色青紫,显然已经失去多时了。而大开杀戒后的苏蓁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重重的栽倒了下来。
孟千佑连忙迎了上去,将险些跌倒的苏蓁接在了怀中:“蓁儿?蓁儿?”
可苏蓁只是沉沉的昏睡着,并未回应他的话。她身上的血腥味浓重的刺鼻,浑身是血的模样更像是刚从地府之下爬上来的厉鬼,叫人见之便心生恐怖。
大太监见苏蓁倒了下去,再没有发狂的征兆,连忙连滚带爬的爬了过来,抱起太子的襁褓一脸退了数步,凄声唤道:“太医!快去穿太医!”
“站住!”孟千佑突然开口道。
自太子的襁褓从苏蓁的怀中跌落的那一刻,孟千佑便知晓太子定是没救了。今日汝南王府的事情太过诡异,若是宣扬出去,未免会引起京城中人心恐慌。
他抱起满身是血的苏蓁,神情阴鸷的望向一众禁卫军:“今日汝南王府的事情,朕不想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宣泄出去。若是走漏了一点儿,所有人都要死!”
众禁卫连忙跪地,山呼不敢。
汝南王府发生了如此惨案,自然是再留不下去了。孟千佑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抱起苏蓁上了龙辇,吩咐道:“对外宣称,汝南王府对朕不敬,暂时封府不准任何人出入!”
大太监闻言,即刻将话传了下去,快步跟上龙辇同孟千佑道:“皇上,可这纸里包不住火,汝南王府发生这么大的事,总不能瞒一辈子吧。”
孟千佑半晌未答,大太监见孟千佑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也识相的退了下去。
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事情,孟千佑也知道迟早会走露出风声来。这世间能够守口如瓶的就只有死人,可那么多的禁卫军都看到了,他总不能杀了所有人不是?
得想个办法遮掩过去,就算是不能遮掩,也要尽快处理。
一路回了皇宫,孟千佑亲自将苏蓁抱回了寝宫,却迎面撞上了拿着太子小衣正要出门的正小兰。
孟千佑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不对:“你不是同皇后一起出宫省亲了么?怎么还在宫中?”
因皇后省亲,这一日宫中的宫女都已经早早地睡下,就只有正小兰行色匆匆,怎能不叫人怀疑?
正小兰连忙跪下行礼道:“乳娘哺乳的时候弄脏了太子的衣裳,小太子哭闹不止,皇后娘娘没有办法,只好让奴婢先回来拿太子殿下的衣裳去换。”
因为回宫取衣裳,这才躲过了一劫么?
这样的理由实在是有些牵强,可她的表现又偏偏天衣无缝到叫人无可挑剔。
“皇上,娘娘这是……”正小兰看着浑身是血的苏蓁,突然问道。
孟千佑连忙将苏蓁抱进屋中,让正小兰先将她这一身被血水打湿的衣裳换下来:“皇后不好,暂时禁足于宫中,无诏不得出入!”
正小兰闻言却是一惊。这一瞬间疑惑,惊讶又不解的神情呈现的恰到好处,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来,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打点好了皇后宫中的一切,孟千佑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着的苏蓁,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皇后的寝宫。
御书房内,所有宫女和太监都在无声的跪着,整个大殿安静的闻针可落。
早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小皇子安静的躺在襁褓之中,却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了。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皇上节哀啊!”大太监见孟千佑望着太子失神,连忙拜倒在地高声呼道。
孟千佑却只是无力的坐在台阶上,将襁褓抱在怀中,甚至不忍心去看襁褓中孩子的模样。
昨天,他还好好地生活在皇后的宫中,会哭会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皇后十月怀胎艰难的将他生下来,甚至在鬼门关处走了一遭,这才将这小小的生命带来了这个世界上。
这是他的嫡长子,也是最喜欢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沧云国最优秀的继承人。
可现在,他却不明不白的躺在了襁褓之中。孟千佑绝不相信他是被苏蓁掐死的,苏蓁这么宝贝这个长子,又怎么会害死自己的儿子?
苏蓁从未学过武功,更不曾有过发狂的征兆,怎会在一夜之间天生神力一般的杀进汝南王府的所有人?
再者说,汝南王府是她的母家,她又怎会对自己的母家下手?
“皇上……太子殿下他……”大太监又一次过来提醒,孟千佑这才醒过神儿来,原来他已经抱着太子坐了这么久。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再伤心也要有个限度。他是九五之尊,是整个沧云国的君主。
就算是再难过在痛苦,谁倒下他都不能倒下!
孟千佑站起身来,将襁褓中的婴儿交给內侍带下去,吩咐道:“太子的死先不要宣扬出去,一切等汝南王府的事情解决了再做打算。”
“还有,传旨钦天监入宫议事,着人去请云中道的白止师太。再朕没有做定夺之前不许走漏一点风声!”孟千佑吩咐道。
内侍总管连忙躬身应下:“奴才这就去办!”
将所有事情吩咐下去,孟千佑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坐龙椅上静静出神了一阵。
汝南王府对外宣称是惹怒了皇帝这才封府禁闭,满朝文武自然还不知汝南王府的惨案,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孟千佑刚刚安静下来一会儿,无数的折子便已经堆到了御书房的桌案上,十有八九是参汝南王不敬不恭的话语。
汝南王乃是从龙之功,长子在朝为官,次女拜为皇后,这是何等的荣耀?
若是再放任汝南王一脉壮大下去,日后发展到权倾朝野的地步也说不定。是以汝南王府刚刚传来了一点儿不好的消息,那些左右摇摆的墙头草便全都站出来,打算踩上一脚了。
孟千佑看着这些千篇一律的说辞,头疼欲裂的将折子摔到了一旁:“白止师太还没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