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房间里的喘息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一名身着粗衣的粗壮汉子一边系着自己的腰带，一边将一摞铜板丢在床上，语气粗犷却又满是不屑的说道：“我明天还过来。”
二人躲在草垛后看着这一切，也将那男人欠揍的神情完完整整的看在了眼中。
小黑有些沉不住气，刚要冲上去，便被小白抓住了手臂拖了回来，死死地压在了草垛上。
这边儿的动静不小，那汉子自然也听到了，好奇的看了一眼草垛：“六娘，你家还有其他的人么？”
“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房间里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餍足的像是一只刚刚偷了腥的猫，正是苏六娘。
小黑的一张脸顿时涨红了起来，整个人后呼呼地喘着粗气，眼白都透出了不少的红血丝。
那汉子挠了挠头：“我明明听到了声音的。”
若是被母亲知道了二人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母亲日后要怎么做人？
小白咬了咬下唇，突然心生一计，捂紧了小黑的嘴，轻轻碰了碰那草垛，低低的“喵”了一声。
“原来是只猫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那汉子言罢，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
待那人走了，苏六娘便理了理自己身上并不能挡住什么的轻薄红纱，坐到了院子外面。过了不久，便又领了一个男人进来，做的事情自不必说。
小黑小白躲在草垛后面，直到日落西山，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苏六娘才将最后一个人送走，换回了自己平日里经常穿着的那件粗麻布衣。
她与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就算是身边无人，她也会用面纱仔仔细细的裹住自己受伤的那半边脸。
可现在，就算是面前有人，他也可以毫不遮掩的站在那人的面前，让人直视着自己受伤的脸。
小黑有些呆滞的坐在草丛中，双臂抱着膝盖，有些不知所措。
小白推了他几下，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掰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道：“不管做了什么，她都是咱们的娘亲，你一会什么都不许说！”
可有些事情，一旦看见了，就再也没办法当做不知道了。
小黑饶是心中不愿，也点了点头，跟着小白走进房间里。
“回来了？今天做了蒸肉，你们快去洗洗手，坐下吃饭吧。”苏六娘开心的将盆中的衣服搓洗干净，一抬头看到二人的神情，表情顿时有些凝滞。
这世间知子莫若母，孩子的情绪有什么不对，母亲一定是第一个发现的。
苏六娘心中有些不安，突然想起了白日那人问的家中是否有人，又看到了小黑的神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双手在裙摆上轻轻擦了擦，双眼低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圈浅浅的阴影：“你们都知道了？”
小黑低垂着头不说话，小白撞了撞他的肩膀，见他依旧不为所动，索性自己走了过去，轻轻地抱住了母亲。
“我们都懂，母亲都是为了我们。只是日子过的清苦，我们可以不上学，家里没有银子，我们也可以少吃一些，娘亲以后可以不要再这样了么？”
苏六娘嘴唇动了动，望着自己长子那张稚嫩的小脸，却突然一笑。
那笑意不同于以往，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敷衍的笑，而是一种近乎于自嘲的笑意。
做了这一行，又怎还会有回头之日？这世间对于女子不贞的定义，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之分罢了。
苏六娘揉了揉自己有些发干的眼眶，开口道：“你们二人若是觉得丢人，大可以不认我这个娘亲。你们好好读书，不要想太多。”
“娘亲，我们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用您这样换来的钱去读书？”
小白紧紧的咬着牙，拉紧了母亲的袖子，将小黑也扯了过来：“母亲，我们不读书了，我们以后帮您干活好不好……”
“你们两个是真要逼死我么！”在两个孩子面前向来温柔可亲的苏六娘，却突然暴怒了起来。
她泪盈双眼，望着两个儿子，突然将二人重重的推开。
“你们的娘就是一个娼妓，用自己的身子换钱来花，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她指着自己的脸：“你们那忘恩负义的爹不要咱们了，我就只能这样活下去！若是能好好生活，谁又愿意遭人白眼的活着！”
很多道理，就算是兄弟二人尚且年幼也早已经懂得了。
人生在世本就不易，很多时候，想要高傲的活着就要承受生活的清贫。
而要富裕的活着，就要遭受身边人的白眼。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狗吠声。小白小黑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了母亲的身后。
苏六娘慌乱的将两个孩子护住，望向了院外，这一眼看过去却险些吓了个魂飞魄散。
便见前前后后，足有十余只火把闯进院子里来，活像是土匪进山一般，见什么砸什么。
一名五大三粗的女子揪着一个男人的耳朵，闯进屋来指着苏六娘吼道：“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是不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勾你的！”
“是！娘子！就是她勾我的。”那男人毫无骨气的开口，指着苏六娘道：“娘子我真的错了，这不是我自愿的啊，我只爱娘子你一个人。”
小白看过去，那被揪着耳朵的男人正是今日从苏六娘房间走出去的那个。
一群人全都闯进了屋子，多数都是五大三粗的农家汉子，望着苏六娘的神情有的厌恶，有的贪婪，却没有一个人可怜于她。
苏六娘到底只是一个小女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护着两个孩子后退了数步，警惕的道：“你们要干什么！”
“你勾我相公还问我要干什么！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那女人的腰足有水桶粗，手臂也是常年干粗活练出来的粗壮，走过来粗鲁的扯开了苏六娘的面纱：“我倒要看看你这狐狸精生的什么模样！”
这不扯还好，一扯之下，倒是将她自己吓了一跳。
苏六娘整整半张脸都是当初一场大火落下来的疤痕，凹凸不平的皮肉宛若雨打沙滩万点坑，叫人见之便心生厌恶。
五大三粗的妇人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才晃过神来，看着苏六娘厌恶的啐了一口：“不过也是个丑八怪，竟也能出去勾男人。”
苏六娘连忙用手挡住脸，慌乱的别过头去：“他给我的前在墙角那块能抽出来的石头下，你拿走吧。”
“呸，谁稀罕那点儿钱！也就只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才会为了钱做出这么不知羞耻的事情。”
那女人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突然伸手扯住了苏六娘的头发。
苏六娘吃痛，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她的脚边，慌乱的看着那女人凶神恶煞的面孔。
两条土黄色的老狗兴奋的跑过来，舔着苏六娘的脸直摇尾巴，羞辱之意不言而喻。
“你要干什么！我都把钱还给你了，你可以放过我么！”苏六娘恐惧的连连后退。
她的长发都被抓乱了，一双清澈的眼睛也满是惊惧。那女子拔出自己头上的素银簪子，在苏六娘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旁比了比。
“你这样的狐狸精，放过你也只会再去害别的人家。我不如为民除害，让你以后再也干不了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
锋利的簪子划破苏六娘的脸，血水顺着下巴和脖颈洇洇滑下，染红了她的领口。
小黑与小白上前踢打着那名妇人，想要将自己的娘亲救出来，却被那些拿着火把的人拖走，重重的丢在了地面上。
苏六娘凄厉的惨叫着，一张脸被划了数道，皮肉外翻着早已不辩原来的美貌。
直到她的脸上满是深深浅浅的刻痕，那妇人才解了气的将簪子丢开，一脚重重的踢在了苏六娘的小腹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害人！”
血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上，脸上血淋淋的痛着，活像是烧着了一般。
苏六娘一摸自己的脸，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这世界上没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女人，但凡是女子，都希望自己有一张貌若天仙的脸蛋。
她本就被毁掉了半张脸，而今却连仅剩的这半张脸也被人划破。上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何将所有的痛苦都加诸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为何要让她如此生不如死……
若是一辈子这样痛不欲生的活着，还不如早日去死，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世为人。
若是能做了那富家小姐，便不用再承受这么多的痛苦了。
人一旦连死都不怕了，那便什么都不怕了。苏六娘眼底都氤氲着血色，突然恶狠狠的看向了划破她脸的那个女人，不要命一般的扑了上去：“我杀了你！”
那妇人一万个没想到苏六娘还敢对自己动手，想要躲开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竟被苏六娘骑在身上，在脸上挠出了数道血痕，眼看这一张脸也快要毁了。
“怀不快拉住她！拉住这个疯婆子！”那妇人一脚重重的将人踢开，拎着苏六娘的领子拖行了数步：“你竟然敢打我，看我不将你丢到山间去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