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是个很有脾气的很人,不要形象不要面子,向来是以一团黑气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丝毫不觉得这样有碍观瞻。
他甚至不像史册之中记载的那些大妖大魔一般化出一具好看的皮囊来做伪装,便一直用三毒浊息凝成的壳子行走世间。
可见,他还是一众邪灵之中比较实在的那个。
不像花想容,整日捯饬自己的衣裳头发,活像是个到处开屏的花孔雀。
苏蓁没想到他会先点到自己的名字,拎着斩魄刀上前一步,手指轻轻地划过锋利的刀刃:“上一次的同心阵没能彻底杀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小阵法,还想彻底的消灭我?真是搞不懂是你太天真,还是将我想象的太过弱小。”落月的声音阴森的说道。
浓重的黑气渐渐凝结成型,化成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倒是与上一次在同心阵那见到的模样有所差别。
苏蓁无端觉得他这副样子有些眼熟,却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或许是来自前世她还未能忆起的那一部分,很多时候,记忆的交错会使苏蓁分不清今夕何夕,也分不清那些记忆究竟是来自前世,还是今世那些匆匆略过的部分。
就算是没有法力的支撑,斩魄刀乃是取自苏蓁身上的骨头,被她握在手中时,依旧寒芒熠熠。
花想容警惕的望着落月,可就在这时,夜重华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并不是开口说话,而是私下传音。
花想容玲珑心窍,自知夜重华私下传音是不想让别人听见,面无异色,却支起了耳朵。
“幽冥圣器能够对付这东西,拘灵谱在你的身上吧。苏蓁擅长的是火系术法,并不适合近战。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你尽快将她换下来,我去顶上。”夜重华说道。
这样的办法在此时看来固然是最好的办法,可夜重华眼不能视,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花想容犹有些不放心,踟躇着说道:“拘灵谱在我身上,我去同他缠斗,您与苏蓁……”
“你们是不是都很好奇,幽冥的第四件圣器是什么?”夜重华面无笑意,可话语之间却多了几分轻快:“因为这第四件圣器,一直都在我的身上。”
这一番言语,宛若石破天惊,惊的花想容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三人能在山崖上脱险也只能用这样的理由解释,没有办法,花想容也只能选择相信夜重华。
原来那第四件圣器……
花想容一声轻笑,突然觉得自己操心似乎操的太多了。
苏蓁从来都不是好说话的性子,现在的她与尚在凡世时的她几乎天差地别。
皇后苏蓁能忍则忍,母仪天下。可现在的苏蓁,就像是行走的世间的利刃,在短短的几百年之间,便修成了数一数二的武神。
没有人会怀疑她的天赋和未来,假以时日,她也必能成为一方尊神。
正如万年前的初代阎君、她的前世一样君临天下,念出这个名字,都能让整个三界抖上三抖。
她似乎有无尽的魔力,能够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一言不合之间,璀璨的刀芒挥起,斩的两侧枝叶摇摇欲坠,宛若落雨。
花想容想也不想的便抽身而上,手中风水折扇替苏蓁挡住了大部分的压力。就在这一刻,一阵磅礴的仙力铺陈开来,圣洁平和的甚至催生的周围的花草都生机盎然起来。
那股仙力是从夜重华的身上爆发出来的。
苏蓁一直都知道,夜重华虽身为阎君,可他使用的法力向来都是仙力,而不是煞气。
在凡尘俗世中,因为地理的差异往往会使夜重华的力量有所折损,很多时候甚至连苏蓁与花想容都比不上。
这还是苏蓁第一次看到夜重华法力全开时的模样,也不得不为之惊叹,能坐在仙尊尊位上的人,可不是寻常的素人能够比得上的。
斩魄刀熠熠生辉,黄泉之镜与花想容身上的拘灵谱也同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映的半边山林都金光熠熠。
夜重华覆眼的黑布突然松动落了下来,被狂乱的罡风绞成了碎屑。
花想容毫不迟疑的将拘灵谱祭了出来,三件圣器的力量震裂了地脉,就连山崖上的万千白骨冤魂都在哀嚎痛哭。
这一次四件圣器力量的爆发不等同于上一次,几乎是火力全开,就连落月三毒浊息凝成的身子都被罡风吹的有些散乱。
第四件圣器的力量,果真名不虚传。
苏蓁从不怯战,提着斩魄刀便要冲上去,还没等动,便被夜重华先一步的拉住手腕儿捉了回来。
便见夜重华微微摇了摇头,神色之间不乏阻止的意思。反观落月,虽说对四件圣器全都被带离了冥府一事甚为诧异,可他的关注点却没在夜重华的身上,而是在花想容。
催动圣器要使用的力量不容小觑,夜重华和苏蓁二人与幽冥有大渊源,能够使用圣器无可厚非。
可花想容呢?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渡魂使,竟然也有催动拘灵谱的力量?
落月的神情有些不好看,冷哼一声闪身离去,四下顿时风平浪静,就连那些藤蔓与树叶都轻飘飘的回到了自己该回的地方。
危机解除,苏蓁连忙回到夜重华的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还好么?”
“没事。”夜重华点点头:“此地不容耽搁,我们尽快离去,出了大凉山的范围才算是真正的脱离了危险。”
苏蓁与花想容不疑有他,依旧是花想容走在前方探路,苏蓁搀着夜重华缓缓的走在后方。
可这一路上,夜重华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种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是从何而来,夜重华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现在双目受损,目不能视。若是他的眼睛还如曾经,一定会一眼看出这不对之处在哪儿。
在四件圣器同时现世的时候,落月的眼睛紧盯着的是花想容,而不是他。
这世间知晓第四件圣器的缘由和下落的人,只有寥寥几人罢了。
只是这世间的许多事情,往往都是阴差阳错。如此容易便能叫人窥探到的,又岂会是真相了?
复一个时辰,四人北行小半个山头。
虽说来自落月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可另一个难题却接踵而来。三人失去了法力,便也失去了辟谷的能力,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夜重华与花想容都已经得道千年,早已经习惯了辟谷,也早已经忘记了饥饿是什么感觉,就连苏蓁也有百年不曾体味到饥寒的滋味。
如今这饥饿的感觉,倒是颇有些久违。
苏蓁的肚子第一个叫了起来,紧接着便是花想容,只不过二人谁都没说罢了。
没过多久,就连阎君夜重华的肚子也咕噜的叫了一声,苏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没了覆眼的黑布,夜重华便依旧睁着眼睛。
就算是看不见,他的瞳仁儿也依旧很黑,像是点染了夜空的颜色,给人一种静若沉渊的平和和宁静感。
若不是横亘在眼前的那道浅浅刀伤,苏蓁甚至会怀疑他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了。
放在之前,他的眼睛被黑布挡着,苏蓁便也不会太难受。
可现在那道伤痕就如此突兀的横亘在那张淬玉般白皙的面皮上,苏蓁嘴上不说,心里却像是被尖刀生生剜过数遭一般,凛冽的疼。
她抿着唇,伸手将夜重华的袖子撕下三指宽的一条,踮起脚来给他系在双眼前:“我笑你,鼎鼎大名的阎君大人,天生尊神竟然也有饿肚子的一天。”
夜重华微微俯下身来,让她替自己系好帛带:“饥饿和寒冷就像是老去和咳嗽一般,都是无法阻止的,我也不能免俗。”
都这副样子了,他还有心情开她的玩笑。
苏蓁真是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她指尖小心翼翼的划过夜重华覆着帛带的眼睫,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叹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阎君大人不如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我做不到的?”夜重华伸手一揽他的腰侧,微微弯下身去,鼻尖儿蹭过苏蓁的颈侧。
那双经年不见阳光,没什么血色的凉薄的唇微微起了些干皮,蹭过了苏蓁敏感的耳廓:“我这辈子唯一做不到的,便是不爱你。”
“嘶……”苏蓁低低的抽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麻了半边。
她本以为夜重华会说些做不到幽冥安稳,三界风调雨顺之类的宏愿,却没想到他竟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么狎昵的话来。
还是在这样生死攸关的关头。
他还真是善于苦中作乐。
苏蓁好一阵才将这一口气喘匀,挽住夜重华的胳膊将他那似笑非笑的笑意堵回去,拉着他向前走:“当心叫人听到。”
“听到了又怎么样,我说的是实话,又没有糊弄你。”夜重华右手拇指登徒子一般的摩挲过苏蓁光滑的手背:“再者说,你是我的君后,我说这些有什么不可以的么?”
再听他这样胡言乱语下去,指不定会让他说出些什么来呢。
苏蓁伸手捏了他腰侧的一块软肉,不轻不重的拧了半圈:“谁知道你有没有对别人也这样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