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可以倒退的话,我最想回到的便是那一天,就算是隔着再多的危险困难,我也一定会大步走到你的面前,将你拥在怀里,不让任何人去伤害你。”夜重华说道。
他的语声,一字一句工整且刻板,却像是一柄柄尖刀插在苏蓁的心上,让他鲜血直流。
天黑总是会让人变得更脆弱,夜重华曾自认没有弱点,知道苏蓁来到他的身边,以惊鸿之姿步入到他的生命之中,近乎粗鲁的打断了这一切。
苏蓁见他这神情,笑了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你想听一听我是怎么想的么?”
夜重华想听,却又不敢去听。他怕苏蓁怪他,怕她一直忘不了在西天梵境时所受的苛待。夜重华很想摇摇头,想直白的告诉她你不用告诉我,让我一直假装不知道好了。
可他也想去知道,想要去了解苏蓁。
就在他和自己的心天人交战的时候,苏蓁却开了口:“那段时间,说不恨,是假的。”
一瞬间,夜重华倒吸了一口气。
四周的空气都几乎凝滞了,心口那处隐隐作痛的位置的位置上终于落实了下来,继而便是宛若压了一块大石似的闷痛。
她果然是在意的,在意他当时没有强硬的将她留下,而是将她交出去,放在那样一个危险的地方。
苏蓁不该怪他么?她不怪他才是不合理的。
夜重华嘴唇动了动,却半晌未能发出声音。被抽干的空气渐渐凝结,将他困在其中,不得抽身,直至窒息死亡。可就在这一刻,苏蓁的唇仓促的擦过他的唇。
因为目不能视,身体其他的感官便会变得更加敏感。甚至连她的一次触碰,一个亲吻都会在他的意识之中无限的放大。
这一个吻,宛若春暖花开的鸣钟,将夜重华从自我谴责的怪圈之中粗鲁的拉了出来,站在了苏蓁的面前。
“我当时是怪你的,在无数个夜晚,我在看这月色的时候都在想,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难道你对我的那些纵容,都不过是一时的兴起?”苏蓁说到。
“我没有一时兴起。”夜重华近乎仓促的解释着,像是生怕苏蓁不肯相信他似的。
苏蓁笑了笑,将他的手拉得更紧了:“我当然相信你不是一时兴起,从我在三生石之中醒来,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神时,便万分的肯定了。”
很多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想要补偿却已经回不到那些旧时光了。
就算是日后,夜重华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可以挥霍,可以去宠爱苏蓁。可当初做下的那个错误的决定,终究是落下了一道疤,再也不能愈合了。
苏蓁感觉到夜重华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的手,近乎安慰的拍了拍他:“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你……不怪我?”这一次,却是轮到夜重华诧异了。
苏蓁舒适的平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望着苍穹之上的星子明暗闪烁,熠熠生辉。
“很多年后,我都在想,我为什么会将那段时光记得如此真切,就像是深深地烙刻在脑海之中出不去了似的。直到有一日青羊告诉我,我才算是明白了。
爱之深,方才责之切。梵境佛祖无数次的施压于我,甚至想置我于死地,我也从未对他失望过,那是因为我也从未对他抱有过希望。
可是你不一样,我以为你会拉住我,会来找我,会将我带出一切的水深火,热。正是因为爱,所以才会有这些的期望啊。”
“对不起。”夜重华声音低哑,近乎是虔诚的说道。
苏蓁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想到夜重华现在看不见,方才开口道:“我并没有怪过你,从我确定了我爱你的那一刻,你的一切好与不好在我这里,便都拥有了豁免权。”
“我也爱你,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对错,只有深爱。”苏蓁语声缱绻:“这爱情的期限,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这一夜微风静谧,月色撩人,所有的心事付诸东流,再也不值一提。
相爱的人之间,不该有隔阂,相爱便足够了。
……
或许是因为前一晚与夜重华聊得太久,第二日清晨,苏蓁难得没能起早。
花想容与夜重华二人却早已经起身,昨日烤好的肉有一部分熏成了肉干,苏蓁随便吃了两块,又喝了些水,便继续向前赶路。
苍翠的山林就像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兽腹,无论走出多远,都是在这方寸之间打着圈子。没有方向,也没有尽头。
放在以往,翻越一个山头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对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仙来说,在遥远的路途也不过这弹指一挥间便能抵达。
可一旦失去了法力,这样巨大的落差,往往会叫人很难适应。
三人倒还好些,不至于因为失去法力便难以度日,只是有些难以习惯罢了。终于,在数个昼夜之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山林终于迎来了不一样的气象。
一株数人合抱都难以抱住的老树展现在三人的面前,虬结的枝杈生的郁郁葱葱,葱茏的翠色洒下大片的阴凉,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
“千年老树。”苏蓁惊喜的说道,连忙拉了拉身边夜重华的手臂:“这株树应该有千年之久了吧。”
夜重华看不到,只能由苏蓁扶着走上前去摸了摸树干。
粗粝的树干苍老不堪,无不在昭示着这一株老树所经历的风霜。
“苏蓁,你去试试。”夜重华说道。
苏蓁不疑有他,连忙上前走到那千年老树的前方,左转三圈,右转两圈,又在离地最高的那根树根上敲了三下。
“这样是不是可以了?”苏蓁问道。
可一阵安静过后,老树却并无一丁点儿的反应,就像是没听到苏蓁的召唤一样。
苏蓁又按照夜重华教给她的方式做了一次,然而,四下依旧一片宁静。苏蓁回望:“会不会是记错了顺序,或者是次数?”
“不会,往昔我与昆仑通讯,用的都是这样的法子,我绝对不会记错。”夜重华皱了皱眉,心头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继续向前走吧,我的法力已经恢复了一些,再往前行,应该就能走出祭坛所影响的范围了。”
苏蓁点头,走过来挎住夜重华的手臂,安慰了一句:“放心吧,西昆仑君的实力有目共睹,我们谁出了意外西昆仑君都不会有事的。”
夜重华小声回应道:“我自然知道,不过我不是担心落月,而是担心昆仑自己。罢了,还是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重中之重。”
他说的没错,西昆仑君已经是世间数一数二的人物,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安全。
除非,是昆仑自己的身体先撑不住了。
苏蓁的手臂轻轻地抖了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连她都感觉到了一阵不安。
这不安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山路崎岖难行,可几日下来,三人倒也已经习惯了。夜重华也已经适应了目不能视,就算是行走在山中,也只需要苏蓁带一下方向,不用再着人扶着。
他天生便带着一种能够适应一些的灵性,生长在幽冥地府,道则却能与世间的大道完美契合,倒像是天生的仙者。
也怪不得,他不过三千岁,便已经能够稳坐幽冥尊位。
遮天蔽日的古木渐渐少了些,看这样子,似乎要走出大凉山了。苏蓁凝神静静听了一阵,激动的晃了晃夜重华的手臂:“你有没有听到水声?”
“有,在西方,走不出两里便能看到水源。”夜重华没有苏蓁那样的开心,可眉梢之间也有喜色:“走吧,咱们过去,沿着水源迟早能走出森林的。”
赶了数天的山路,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花想容也跟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精神都放松了不少。
他直了直有些酸痛的腰,拄着手里前几天拾来长木棍向前走了一步,却闻一声清脆的“嘎嘣”声传来。
苏蓁回头,便见花想容这几日来一直用着的那根长木棍突然折断了。
或许是因为修仙之人更容易相信那些玄而又玄的说辞,峰回路转时贴身之物突然折断,总会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苏蓁突然皱了皱眉,猛地抬起头望向花想容。
花想容也像是没想到木棍会折断,拎着上半截瞧了瞧后抖手丢在了地上,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断了便断了吧,反正咱们也快要走出去了,也用不着了。”
见花想容的心神没有被影响,苏蓁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些时日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整个三界都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给人一种大难将临的感觉,就连苏蓁都有些草木皆兵。
这种时候,就算是一点儿不起眼的小事情,都足以影响苏蓁的心神,让她不得安神。
苏蓁平复了一下心境,沿着夜重华指出的道路,果真找到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数日没见到清水的几人连忙洗了洗手和脸,匆匆整理仪容,便顺着小溪一道向下游的方向走去。